刘楚玉端坐在主位上,指尖紧攥着帕子,显然已经准备好接过那一盏象征名分的茶水。
然而就在此时,冯熙却忽然伸手按住了杜雪琅的手,笑声朗朗:“不必多礼,雪琅身子素来柔弱,哪里经得起这些繁琐规矩?本王心意已足,敬茶便免了。”
这一句话,顿时令全场哗然。
敬茶,是正室与妾室定下名分的根本礼节。如今他竟亲口说“免了”,等同于明言——杜雪琅与正妃同列。
刘楚玉脸色骤白,胸口的呼吸一时几乎停滞。
杜雪琅微微一笑,姿态温婉,仿佛真是体恤自己之人般柔声:“多谢王爷疼惜。”她一句话,将这份僭越化作深情。
这时,忽听得太监尖声传报:“奉太后娘娘懿旨——赐昌黎王新妇与王妃娘娘贺礼各一份。”
随即,太后近身侍女持棋姑姑携着几名宫婢徐徐而入。
她面容冷峻,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太后口谕:昌黎王大婚,王妃主持,皆是北魏颜面。今特赐锦盒两方,一赠杜侧妃,一赠王妃刘氏,以表太后娘娘的心意。”
话音落下,两只雕花锦盒被同时捧上:一只递到刘楚玉面前,盒中是上好的南海明珠与宫绣霞帔,光彩流转,雍容大方;另一只落在杜雪琅怀中,却是极为罕见的和田碧玉金镯,一看便知价重难求。
刘楚玉指尖一紧,脸色依然不大好看:“谢太后隆恩。”
杜雪琅则盈盈起身,娇声应道:“妾身感激太后娘娘厚赐,铭记于心。” 她低眉顺眼,娇俏地看了冯熙一眼,掩不住眼底的得意。
刘楚玉看着杜雪琅的一番矫揉造作,已然忍到极限,终于在满堂笑语中猛地放下酒盏。她面色冷冽,声音淡淡:“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不等众人劝阻,她已拂袖而起。衣摆轻扬,在一片目光交织下快步离席,带着几分凌厉的孤傲。
兰澈心头一惊,忙低声与身旁丫鬟调换个方向,快步跟了出去。
长廊深深,灯火隔着红纱摇曳,外头的风带着些湿意。刘楚玉脚步急促,快要拐入后院时,忽听身后轻声一唤:“王妃娘娘——!”
她眉心一紧,猛地回头,眼中闪过冷意,正要呵斥。可在昏黄灯火下,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庞,她怔住了。“……兰澈?你怎么在这里?”
沈兰澈快走两步,压低声音:“我今日是随安王一同前来。我如今不是长凤轩的姑娘了……安王替我赎了身。”
刘楚玉脚步一滞,却没什么明显反应,只是眼神微微飘忽,仿佛走神一般。
兰澈心头微微一紧,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王妃娘娘,今日毕竟是昌黎王的喜事。宾客满堂,旁人都在看着……王妃还是回席面上帮着打理才好。”
刘楚玉缓缓转过头来,眸光冷冽中透着一丝疲惫:“帮着打理?呵,我是正妃,却要替他撑场面,让他与旁人恩恩爱爱?兰澈,你觉得这算什么体面?”
兰澈被问住了。她低下眼睫,手指在袖中紧紧攥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如今的身份,难以体会刘楚玉在满堂宾客前被侧室压下去的屈辱。
正僵持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红笺提着裙角小跑过来,俯身行礼:“公主,时辰快到了,宾客们都在看,请您还是回席吧。”
听见这话,兰澈也继续劝道:“王妃,您也是南宋的公主,您的身份本就不凡。今日看似侧妃得宠,可宾客无数,人人都在看——您若就这样走了,旁人只会说您是怕了她。”
刘楚玉一怔,转头望向兰澈。她一动未动,侧脸隐在灯影里,神情看不真切。只见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手中的帕子渐渐松开,喃喃道:“是啊,我还是大宋的公主……怎会怕了她?”
片刻后,刘楚玉抬起下巴,眉宇间恢复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气。她只淡淡开口:“走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