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正匆忙地跑向媆卿阁。
带她进去不多时,便隐隐听到房里传来一声脆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女人的怒骂声。
媆卿阁内。
精致茶盏碎片和淋漓的茶水溅了一地,李令怜小小的身子发着抖,紧紧攥住了香莲的衣袖下摆,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阿娘……娘怎么了?”她怯生生地看向眼前的白姨娘。
白姨娘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生硬的笑容,嘴角牵扯着回过头来。
“娘没什么,”她的声音透着愤怒和烦躁,“你先到里头去,香莲,带她进去!”
“是,姨娘。”香莲反应极快,强压下眼底的惊色,立刻上前半弯下腰,轻声哄劝,“小姐不怕,我们先进去吧?奴婢给您拿新得的糖糕。”
李令怜懵懂地点点头,又怯怯地看了白姨娘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被香莲小心翼翼地带离了这片狼藉。
直到内室门帘落下,白姨娘脸上那层强撑的面具瞬间剥落,显露出下面扭曲的愤恨。
她猛地转过身,那眼神狠狠剜向室内其他下人。
随即,她怒视着肃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的一个丫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利的刻薄和浓浓的怨毒:
“好啊!真是好啊!那个死丫头!”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才嫁了个门第稍高些的付家,就真当自己是块料了!回一趟娘家就敢这般蹬鼻子上脸,指手画脚起来!”
“平日在那老太婆面前扮得那叫一个温良恭俭,一副菩萨心肠的模样!把那老眼昏花的哄得团团转,真当她是观音座下的玉女了?”
“呸!如今倒好,借着这股东风,竟敢插手内院?静云居什么地方?她是哪根葱,轮得到她来做主了?!”
那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骇得心胆俱颤,头埋得更低掉下,甚至几滴眼泪来。
此时潋竹苑内,李令惜与付轩允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椅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家常。
三人似乎都刻意绕开的某个话题,偶尔温言笑语间留下些许凝滞。
老夫人呷了口温茶,看向李令惜:“好孩子,才过了几日,就能回门探亲,外头谁不说咱们李家新嫁女好风光体面?”
她含笑的目光转向端坐在一旁的付轩允,话头也自然地递了过去:“三郎啊,祖母把话挑明了说,我们家惜儿心肠软,最是个重情义的性子,你可千万得好生疼着。”
付轩允看向老夫人,拱手道:“祖母放心,令惜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才几日就能将中馈琐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孙婿得妻如此,心中感激珍重。”
李令惜脸颊微红,看向老夫人:“祖母,今早您便拉着三郎说了好几次体己话了。”
她上前坐到老夫人身旁,轻轻摇了摇她的的胳膊,“他待我极好的,您就别总这样问他了。”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逡巡,语气也染上了几分感伤,“祖母这不是想多看你们几眼,多说说话么?这深宅大院的,女儿家出了门子,再想像今日这般围坐着说话,往后真不知何时才再有了。”
老夫人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和惜儿这桩婚事……是来得仓促了些。老身起先心里头一直有个疙瘩,总担心你们成婚前未曾谋面,彼此生疏。”
“祖母不必如此忧心。为了让令惜能更自在些,孙婿已将京郊那处清泉山庄的地契田产悉数过到了令惜名下,如今庄子上上下下全凭她做主打理。每月出息虽有限,也能添些进项,供她添些心头好,权当孙婿的一点心意。”
老夫人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倒真有几分意外和赞许:“哦?那清泉山庄可不是寻常产业。这般大手笔……是你父亲赏你的?”
“并非家父所赐。”付轩允微微一笑,“是孙婿当年几次参加皇家围猎与演武竞拔,得了些彩头,加上自个儿积攒的俸赏,一笔一笔真金白银买下的。”
“原来如此!难怪老身早前就听闻,付家三郎骑射武功俱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今日听你亲口道来,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人脸上露出由衷的欣慰笑容,“老身若是再年轻个几十岁,定要和你比试比试手劲!只可惜……”
她那笑容随即又黯淡下来,“如今咱们府上,能舞枪弄棒的后生是一个也无了。”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李令惜身上:“当日我就想着让惜儿也跟着学些刀枪本事,多少懂些武艺傍身也是好的。”
“可叹你那位岳父大人呀,古板得紧,道是女儿家就该安安生生待在闺中读书习礼,执意不肯……若是当初惜儿习练几年,如今倒是正好可以与你这位夫君比肩齐飞了。”
“祖母就不必为那些事忧心了,您瞧,今儿来时三郎与我路过那家新开的糕酥馆,我们进去挑了半晌。”李令惜将跟前一盘酥饼轻轻推至老夫人面前:“您快尝尝,这玫瑰酥可是您素日爱吃的。”
老夫人原本紧绷的唇角,此刻终于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