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忽然轻声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看向他。
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在榻边,仰头看着我。那双深眸中,所有的伪装和麻木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您刚才……为何要救我?”他问,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在我的心上,“您明明可以……任由他们发现我。那样……您就可以解脱了。”
我怔住了,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等待最终审判般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救他?
是因为血誓的束缚吗?是因为师尊的责任吗?还是因为……那连我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复杂而危险的心绪?
我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干涩:“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星陨阁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这里不能再待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选择了最现实也最紧迫的议题。
他眼底那丝微弱的希冀光芒,似乎因我的回避而黯淡了下去,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弟子……听师尊安排。”
又是这句“听师尊安排”。
可如今,我这师尊,又能为他安排怎样的前路?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你伤势如何?可能行动?”我问道。
“无妨。”他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虽然气息依旧虚弱,但眼神坚定,“足以支撑。”
“好。”我压下心中的不安,快速做出决定,“今晚子时,趁星陨阁长老可能还在调息恢复,我们立刻离开静虚峰,离开玄天剑宗!”
“去哪里?”他问。
我沉默了片刻,脑中飞速闪过九霄大陆的各个禁地险境,最终,一个名字浮现出来——无归海。
那片传说中能吞噬记忆的黑色海域,连神识都能扭曲屏蔽,或许是唯一能暂时隔绝星陨阁推演的地方!而且那里荒僻无人,合欢宗的情冢早已荒废,或许能找到暂时藏身之处。
“去无归海。”我沉声道。
他听到这个名字,眸光微微一动,似乎想起了上次途经时的情景,但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点了点头:“好。”
计划已定,剩下的便是等待和准备。
我撤去了内室的隔绝阵法,以免引起怀疑。然后回到外殿,假装一切如常,实则暗中整理必要的丹药符箓,并悄然修改了静虚峰外围的几处阵法节点,为夜里的离开做准备。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夜色渐深,子时将近。
整个宗门一片寂静,只有巡山弟子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后山观星台那依旧未曾完全熄灭的、黯淡的星辉。
我再次走入内室。
江阙已经起身,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冰冷的镇定。唯有那双过于深邃的眸子,在看向我时,会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
“准备好了吗?”我低声问。
“嗯。”他颔首。
我们两人,如同即将踏入未知黑暗的困兽,在这寂静的深夜,对视了一眼。
没有再多言。
我深吸一口气,率先悄无声息地推开殿门,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他紧随其后,脚步轻得像一道影子。
静虚峰的防护阵法在我悄然的操控下,打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我们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静虚峰,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朝着宗门之外,朝着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海域,疾掠而去。
身后,玄天剑宗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未知和危险。
而我们,已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