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带着张汐禾穿过蛛网般弥补的狭窄巷弄，头顶是数十根粗细不一的老旧电线，它们在低矮的屋檐之间杂乱无章地肆意穿梭，纠缠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名状的刺鼻气味，像是某种劣质清洁剂和液体腥臊混合的味道，又夹杂着角落里堆埋的垃圾腐酸气息。一些墙根处残留着已难以辨认颜色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着这里的污浊。

脚下本就凹凸不平的水泥地，还得为一些零散物品让出位置，形成拌脚的凸起。

仅能通过一人的道路两侧，房屋鳞次栉比，挤占了大部分的空间，使得阳光难以完整地照射进来，即便是在白天，也显得格外昏暗而压抑，仿佛在这个地方，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周原不时低头避开悬挂在屋檐下的衣物，张汐禾紧跟在他身后，小心着挪动步伐。然而一个不留神，右脚还是因为不小心踩进暗藏的水洼而变得湿漉漉，整个裤脚、鞋面瞬间被脏污的积水所浸湿。

“哎呀！”张汐禾懊恼地提起裤脚，用力甩动着鞋上的脏水。

周原闻声回头，看到她略显狼狈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手，“跟着我走，注意脚下。马上就到了，再忍一忍吧。”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与刚才一触即分的握手不同，轻易就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张汐禾倏地红了脸，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有几分局促，又有几分羞赧，“我一直跟着的。”她小声嘟囔，带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羞嗔，“再说我也没抱怨什么啊... ...”

走在前方的男人只是回头冲她笑笑，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笑容即便已显得有些模糊，但张汐禾仍能分得清几分戏谑。

他并未因张汐禾的反应而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继续带着她在这片拥挤、无序的迷宫中穿行。

感受着左手传来的温暖触感和坚定力量，张汐禾的心脏先是一紧一松，后又一松一紧，如同失控的鼓点。

她蹙眉瞥向身旁满是油污的窗棂与斑驳褪色的墙壁，试图分散对左手的注意力，思绪却如同头顶随意拉扯的旧电线一般，以近乎疯狂的姿态在脑中交错、打结。

她下意识地向后抽动着左手，以为能轻易就让这脱轨的情绪回归到正轨。

没想到，前方正专注带路的男人却收紧了手掌，甚至带着点不赞同的神色回头瞥了她一眼，“好好走路，别分心。马上就到了。”

“我可以自己走。”抿了抿嘴角，张汐禾讷讷地说道。

“是吗？”他挑眉，语气里听不出其他情绪。

她只好干巴巴地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当前纷乱的心绪，“这地方可真乱啊，马有失蹄也是正常的... ...”

周原却不再理她，既没有松开紧握她的手，也不配合她的干笑说什么，只是目光锐利地的扫视四周，像是在确认什么方位。

张汐禾只好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四周，尽量忽视那被热气烘烫、几乎要沁出汗水来的左手。

二人又七拐八绕地走了几分钟后，一个被阳光晒得退了色的旧铁门出现在张汐禾眼前。

周原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低头摸索着身上的钥匙，“就是这里了。第一位受害者生前一直在这个地方租住。”

随着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张汐禾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跟着周原走进这间许久无人居住的屋子。

她屏住呼吸，用手扇了扇四处飞扬的尘土，看到周原似乎回过头看她，她转过头，避开周原的视线，目光快速掠过房间，最后落在墙壁上张贴的一张明星海报上。

“原来她也喜欢这个明星啊。”她状似随意地开口。

周原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模糊，“你们女生就喜欢这样的？”

“挺帅的啊。”张汐禾耸耸肩，语气中透出几分轻松，“而且他唱歌很有魅力。”

“我只分得清唱得好听不好听。”他一边应着张汐禾，一边开始仔细地翻查房间里的物品。

“唱的好听和长得帅也不矛盾啊。”张汐禾自然地接着话。

其实她对这位明星并无太多感觉，但这无疑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话题，只要能和他搭上话，她就可以喋喋不休地套近乎，“就像你一样，工作能力那么强，人还长得这么... ...周正，这不也挺好的嘛。”

周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认真地看向张汐禾。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笑意，声音里也明显带着戏谑，“张记者，我们不是好队友吗？你怎么老是变着法儿给我戴高帽子。”

张汐禾决定顺杆爬，她大胆地迎上他的目光，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正是因为是好队友，所以我才说实话啊。”

周原笑着摇摇头，没再接话，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手中的东西上，但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恭维。

虽然他们之间的对话进行得有些艰难，当然主要原因集中在周原惜字如金上面，但张汐禾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脸皮。

她厚着脸皮又凑了过去，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隐隐的松木香，混合着刚刚穿过巷弄时沾染的些许尘嚣味，她不由得又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问道，“在看什么呢？”

“是照片。”他头也没抬地回答。

张汐禾，“啊，这个女生真的很漂亮啊。还挺喜欢记录生活，照片不少呢。”

她拿过周原手中的照片，一张张翻看起来。

指尖不经意擦过周原的手指，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他下意识地攥紧手掌，又掩饰性地松开。被抽走手中东西后，他也并没有生气，反而选择去查看其他地方。

忽然，张汐禾的目光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凝固。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墙壁，然后又低头再次仔细地看向手中的照片。

房间内的光线逐渐变暗，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她拿着照片走到窗边，借着屋外还算明亮的缕缕天光，更加仔细地审视起来。

屋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引起了周原的注意，他侧过脸，看向窗边那个凝神思索的身影。屋外风声渐紧，天色迅速沉沦，仿佛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周原。”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还记得第一位受害者，具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距离城南市场不远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他几步走到张汐禾的身旁，伸手推开了那扇积灰的玻璃窗，尽量让更多昏沉的光线透进来，以此扩大光源，同时，一股潮湿的风也随之涌入，“发现什么了吗？”

张汐禾将照片递到他眼前，手指精准地点在照片背景处的某个细节上，她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沙哑，“你看这里，这张海报... ...”

周原凝神，顺着她指尖所指的方向仔细看了起来。下一刻，他瞳孔微缩，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恍然，“海报的位置... ...被移动过？！”

“嗯！”张汐禾重重地点头，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交汇，空气中仿佛有电流窜过，一种混合着发现线索的兴奋与无形的默契，在雨前沉闷的空气里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