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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3 / 3)

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拗口晦涩的古文,春暄不大读得下去。

祝瑜说看得懂,随手指了个字给春暄认,春暄说不认识。祝瑜抽了张宣纸,写了简体字,“迟”。祝瑜问:“这是你的外号吗?”祝瑜听春千山叫过这个字,不是很确定。

春暄说:“迟迟是小名。”

祝瑜:“迟迟?”

春暄笑了笑,“嗯。”

祝瑜给春暄抽了几本神话书,叫她在旁边安静地看。

当时,祝瑜的奶奶邓清还在,和祝胜一样,她也是教中国古代文学的教授,在外面看了会儿祝琳和祝瑶,就到书房里看祝瑜。见到两个小孩在书桌那各干各的事情,邓清没忍住笑了下,走进去看祝瑜的书,给他讲了几段,又抱起春暄,给她讲欧洲的史诗。

“他如此一番祈祷,福伊波斯·阿波罗听到了他的声音。身背弯弓和带盖的箭筒,他从俄林波斯山巅直奔而下,怒满胸膛,气冲冲地一路疾行,箭支在背上铿锵作响,他来了,像黑夜降临一般。”

邓清带着笑的声音流波婉转、娓娓道来。

春暄说:“阿波罗就这样冲下山巅。”

邓清笑:“对的,为了他的祭司,为他英雄的荣誉。”

过了会儿,祝胜来找邓清,叫她回房间休息。邓清放下书,摸摸春暄的脸,说:“继续看吧。”春暄点了点头。

九点多,许宁叫两人回卧室睡觉。春暄的房间和祝瑜的隔得不远,佣人下午就收拾出来了。许宁问了几遍春暄可不可以自己一个人睡,春暄眨眨眼、很镇静地说:“可以的。”

许宁给她盖好被子就出去了,留了一盏小台灯。

半夜,春暄敲祝瑜的门,祝瑜开门,见到一个发抖的春暄,头发散着,看着很软,头顶还翘了几根头发,怀里抱着一只棉花娃娃,不太精细,模模糊糊看出是一只白色的小狗。

春暄问:“哥哥,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只占一点位置就可以了。”

声音有些抖,可面色平静。她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敢叫认为在这最亲密的祝瑜。

祝瑜把人放进来,锁了门,转身看到春暄站在床边。祝瑜把人安置到床上,分了一半的床出去,还给春暄盖好被子,旁边的柜子上搁了一杯水,说:“醒来口渴的话就喝这个。”春暄应下了。

祝瑜关了灯,两人之间还有很大的空位,两个小孩根本占不了多少位置。祝瑜的心脏却前所未见地被填满。

许久,窗外风吹树林,高大的柏树互相拍打末梢,发出很大声响。

祝瑜喊了声:“迟迟。”

没有人应。

“迟迟”两个字在脑子里想好,含在嘴里,叫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念出来好,也因为这两个迟字组在一起,念出来也有了慢慢、轻盈的声调。不像在书房喊时带有调笑的意味,祝瑜想了又想,带着迟疑,实在不知道怎么对这两个字好,喊了几遍,心里终于轻快下来,也自然不少。

祝瑜起身,坐到春暄旁边,伸手隔着衣服摸春暄的肚子,像他在楼梯看到他母亲做的那样,不太鼓了,不像小狗圆滚滚的肚子。祝瑜又俯身看春暄的眉眼,想,是挺可爱的。

养个春暄应该非常有意思。

是从什么时候起,祝瑜不止摸春暄的肚子,还会站在床边俯身亲吻春暄的嘴角?也不算亲吻,祝瑜只是很轻地把嘴唇印到春暄的唇上,很快地挪开,再不断亲吻春暄的眼尾。祝瑜不太记得了。白天里他依然一副淡淡的模样,很满意和春暄对视时,春暄明亮眼眸中的喜欢。太明显了,满满地溢出来,蔓延到泛红的眼尾,从第一次见面到很久的后来。

可是后来,春暄毫无预兆地把他一个人丢下,让他独自面对奶奶的死亡,这个家里他最信赖的人。他失去很多东西,这间宅子重新变得阴冷冷的,每天面对枯燥的知识,到只有虫鸣鸟叫的山里一天又一天地习箭。他把所有忧愁埋到心里,尽量不流泪,在看不见边界的虚空中一遍遍看樱花开了又谢。

邓清的病逝不止对祝瑜太过沉重,对祝胜也是。两人年少相知,顺利结合,在同一个高校教书,差不多是形影不离。分明才到中年,像树刚长得繁茂起来,却突然得了重病,一下子起不来床。

外面的阳光很好,祝胜推坐着轮椅的邓清出去晒太阳,院子里草木茂盛,相接的每一片绿叶都在传递生机,将祝家环绕成一片氤氲浓翠。可邓清的生命流沙般不可挽回,她最后牵住祝瑜的手,叫他好好长大。

祝瑜此后花了很长时间去忍耐,到能和春暄再次见面了,重新靠近她。她的喜欢一如往日,只是祝瑜发现端倪愈来愈多。

祝瑜能探究古文的一切精义妙道,唯独对此百般不解。

偌大的卧室,院子的虫鸣听得一清二楚,好似能循着声音找到它们的所在。要是春暄在,会忍不住到草边跺脚,惊它们一惊,叫它们安静一会儿,一会儿就可以。

太过安静,往事流水般淌过他的思绪,也太过寂寞。

祝瑜想起在冰室碰到的春暄,她还是喜欢吃那几样东西,好几年也不改变,想想,应该是个长情的人。她却说“算了吧”,只拿走她的东西,连牙刷也要丢掉,分得过分明白,围巾也不肯给他留下。到现在,真的算了一般,没再和他讲过一句话,像当初干干净净地把他抛掉一样。

手机不断有消息提示音,是去毕业旅行的同门发到群里的。

肖与时去欧洲逛那几个出名的葬着无数名人的墓地,给祝瑜私发过照片。还去了南欧,暖呼呼的太阳,带着临海的咸湿,这是他参考祝瑜的计划玩的,夸赞在这踩自行车别有风味。

祝瑜笑笑,他的计划里只在这里晒太阳。

肖与时走前,问:“你不是早早计划好毕业旅行了吗?”想了想,笑道,“要去追最早的极光。”

祝瑜淡淡道:“不去了。”

肖与时有些惊讶:“你的钢琴家怎么办?你们应该很早就约好了吧,你小心人家跟你生气。”

祝瑜笑:“她不会和我生气,她现在没空搭理我。”

安静了会儿,肖与时问:“你们又吵架了?”

祝瑜起身要走,道:“分手了。”

肖与时皱着眉看他,想他语气的不在乎和最近的心不在焉,叹了口气。

传回的照片里,大家都高兴地笑着,在世界各地,表达同一种情绪,为结束这几年艰难的博士生生活。

不断看文献、看论文、写论文、开会的生活过去了,对于祝瑜,却有点像被遗留在原地。其他人已经装好行囊、满怀期待地要往前走了,他却觉得没意思,不想再动弹。

所有的一切,失去了感受,变得没意思。

祝瑜靠着床头看了几眼,退出来点进和春暄的聊天框,一直往上翻,找到他发过去的那两张照片,春暄的雪人、她踩出的脚印。他想了想,除了一首《舒玉》,表达春暄的爱意的,竟然只是这么个脚印。他反复地看,细细体会其中的甜蜜,也一遍遍被刺痛,非但不能结束他的痛苦、挣扎,反而像刺一般扎入他的心脏。这微薄的爱意,对上澎湃献上、毫无保留的爱,怎么能令他甘心、怎么能够支撑他走出虚空?

祝瑜的痛苦,其实同春暄的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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