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时,晏祈将制好的素琴轻声放好。
他抬眸,专注地欣赏奚九沉睡的侧脸。她眼下有淡青色的阴影,唇瓣无意识地抿着,流露出白日里绝不会显现的脆弱。
他收敛神色,屈指在她倚靠的窗台,不轻不重地一敲。
奚九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不去找灵石了?”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奚九下意识便要往后躲,身子猛地一缩,后背重重撞在窗框上。
奚九吃痛却不好发作,自从周家回来,那夜的失误,时时在她脑中闪现,她开始有意识地避开和晏祈的碰触。
她用力揉了揉脸颊,试图驱散睡意。真是大意,竟然会犯这种错误,若误了时辰可就白白耽误一天。
她给了晏祈大大的好脸色:“仙君辛苦,您安心休息。”
说罢,便要赶去郦湖。
她随手关上门,门框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奚九抬头,依旧是那副恭敬疏离的模样:“仙君还有何吩咐?”
“无事。”他收回手,声音平淡,“出门赏景。”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郦湖。
湖边夜色深沉,晏祈却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在岸边踱步,月白色的衣袍在夜色中,简直是一盏明晃晃的灯笼。他步履从容倒似王孙公子夜游自家园林,甚至拾起一枚石头,信手掷入湖心。
“噗通”一声脆响,惊起几只鸟雀。
奚九忍无可忍,从芦苇丛箭步窜出,攥紧他腰带,将人死死拖至一旁。
“你还想不想找灵石了?”她气息微促,仰头瞪他,眼底烧着两簇压不住的火苗。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你动静小些!若湖中真有什么,被你吓跑了,你负责?”
晏祈任由她抓着,淡淡瞥一眼,似是再看傻子:“灵石无腿,不会跑。”
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倒不是在笑话奚九,而是自己居然会陪着她一起干蠢事。
奚九行事总带着一股子冲劲,以为世间万物,都如凡俗的猎物一般,需要这般藏头露尾地去“蹲守”。殊不知,真正的宝物,向来只凭机缘,而非人力。
晏祈的眼神,让奚九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鄙视。
但为了线索,她忍。
她松开手,自己寻了个隐蔽的草丛,蹲了下去。
晏祈则就近挑了根粗壮的树枝,身形一纵,轻飘飘落在上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竟是打算就这么躺着。
奚九在茂密的草丛里,喂了一夜的蚊子。直至月沉西山,天际泛白,
湖面平静无波,毫无异象。
奚九四肢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她有些沮丧,索性在草地上躺下。
晏祈见她气馁,指尖微动,一枚树叶从他指间飘落,旋入湖水,连水花也未激起半分。
他昨夜踏入这此地,便感知有异样。但那东西极其警觉,或者说,它的出现需要特定的引诱,奚九的警惕与专注,反而变成无形的屏障。
但他不打算告诉奚九。
他只需确保饵料,不会真的被鱼夺走。
两人正欲离开,旁侧小径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一个老翁佝偻着背,背着一捆比他人还高的柴火,从林中走出。
老翁看见他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与惊异。
“二位……快些走吧,可不要在此处逗留。”
奚九心中一动,这与店小二的话,不谋而合。
她未多犹豫,几步上前:“老伯,您这柴火太沉,我帮您扛一段路。”
她说着,手便已搭了上去。
老翁连连摆手,半推半就间,奚九一个巧劲,顺势卸下,柴火竟不偏不倚,稳稳当当落在了晏祈的肩头。
他堂堂仙君,何时……做过这等粗活?
他沉着脸,睨着奚九,心想秋后算账也不迟。
奚九见他吃瘪,心中暗笑。
老翁连声道谢,奚九顺势搀住他一边胳膊,话了许多家常:“老伯,这一大清早的,您怎么从郦湖那边过来?那边路可不好走。”
老翁笑容淡去,摆摆手:“姑娘,你们也是外乡来的吧?听我一句,那地方邪性,赶紧离开得好。”
“邪性?我们方才就在湖边待了会儿,瞧着挺平静。”
“平静?”老翁摇头,眼里是深深的忌惮,像怕惊扰什么,“这湖吃人!”
奚九好奇:“您细说,怎么个吃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