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凛刺”工作室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工作灯,光线昏黄,将顾凛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寂寥。他刚刚结束一个简单的纹身修复工作,客人走后,世界重归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点上。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就在这时,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微信朋友圈的提示——特别关心。
他的特别关心,只有一个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顾凛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那个红色的提示圈。
跳出来的,是秦煊的头像。他发了一张照片。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
照片像是在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拍的,光线柔和,背景虚化。焦点是两个人。秦煊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嘴角勾着那抹顾凛熟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又迷人的笑容。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孩——林婉。她穿着精致的小礼裙,微微侧着头,笑得明媚又大方,眼神落在秦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和亲昵。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背景里隐约可见昂贵的餐具和装饰,无一不在诉说着这是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光鲜亮丽的世界。
顾凛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屏幕上。
一瞬间,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和感知都停滞了。
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指尖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忘了弹掉。
然后,一种缓慢而尖锐的刺痛,才从心脏最深处开始蔓延开来。像是冰锥一点点凿开冻结的湖面,冰冷的寒意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迅速席卷了四肢百骸。
懵逼过后,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为什么?
凭什么?
那个曾经在他工作室里赖着不走、因为他一点点回应就欣喜若狂、说着多么喜欢他、甚至因为他而和人打架受伤的年轻人……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对着另一个人露出那样熟悉的笑容?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投入另一段看起来如此登对和谐的关系里?
难道之前的一切,真的都只是他秦大少爷无聊时的一场消遣吗?
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
秦煊以前说过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在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顾凛,你就那么让我讨厌吗?”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一点?” ——“我都快被你玩死了!”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真心!你只配一个人烂在你这个破店里!你活该孤独一辈子!”
是啊……活该。
顾凛猛地吸了一口烟,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肺叶像是要炸开一样疼。
咳完了,他抬起头,眼眶通红。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对璧人,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自己一次次把他推开的。是自己不敢接受。是自己像个懦夫一样逃避。是自己这块捂不热的石头,亲手把那份炽热的真心碾碎,踩进泥里。
现在他走了,找到了和他同样世界、同样耀眼的人,自己又在这里委屈什么?难过什么?
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吗?
活该孤独一辈子。
这句话,像最恶毒的诅咒,在此刻应验了。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黑色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肩膀垮了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落在冰冷的工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很少哭。小时候被至亲抛弃,一个人流浪挨饿的时候没哭;被地痞流氓欺负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没哭;工作室经营不下去,穷得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时候也没哭。
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眼泪了。
可是现在,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他咬紧牙关,不想发出声音,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在寂静的空气里微弱地回响。那种委屈和心痛,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上的痛苦都要深刻百倍。
他就这样哭了很久,直到眼睛肿痛,喉咙嘶哑。工作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整整两包烟,变成了灰烬,就像他此刻的心。
不知道是尼古丁的麻醉起了作用,还是眼泪流干了。他慢慢地平静下来,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感取代了之前的剧烈情绪。
他看着手机上那条朋友圈,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像是鬼使神差,又像是耗尽所有勇气后的一种破罐破摔。他点开了和秦煊的聊天对话框。上面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很久以前,他发出的石沉大海般的信息,和秦煊那条愤怒的语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