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你咋呢不早说呵!你以前咋……咋呢处理的?”话一出口,吴钦文急得直跺脚,他使劲骂自己。
大妹接过钱,嘟哝道:“我……以前都用破布。”说完,转身欲走。
吴钦文却喊住她:“你把钱给二妹,让她替你去买。”末了,还不放心,他又进屋叫刚起床的二妹,吩咐她赶紧去商店替大姐买卫生纸。待二妹走了,他才匆匆出门。
望着爹和二妹的背影,大妹自己既羞愧又难过。十五岁开始,有一天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下身出血,且每月一次。后来她怕了,跑去问凤娇婶,才知道那叫月经。但凤娇婶并未教她该咋呢处置。大妹自己一直用两块破布交替垫着。前几天看电视上的“卫生与健康”节目,大妹才知道要用卫生纸的。她真不愿找爹要钱买卫生纸,她觉得不好开口,可她不开口又能去向谁要钱呢?她整十六岁了,自己却身无分文。
二妹很快回来了,她给大姐买来了卫生纸。二妹惊奇地问大姐:“姐,你买这东西做乜事?”
大妹急切地夺过卫生纸,嗔怪地骂:“去去去,勿乜事都问,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啦!”
二妹眨了眨眼,望了大姐好久。她真的不明白大姐究竟是咋么了。
大妹急切上厕寮去了。她退去又脏又腥的血布,照电视上说的办法把卫生纸叠成长条,换上去,感觉舒适多了。她想要有钱买卫生巾垫上去,那该是多么舒适!可她不敢向爹要钱买卫生巾,她只能用卫生纸,她想自己是乡下人,能用卫生纸就算不错了。
吃完早饭,二妹三妹和宝仔上学去了。
大妹做完家务活,心空荡荡的。她想看书,却无书可看。想看电视,心却烦,看不进去。她想再去四狗家,同四狗、四花、六弟、五牛和七猪一起说说话,或者看他们跳舞,这念头却像闪电,一晃便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震惊,眼前出现父亲那张铁青的、炸弹一样的脸。她害怕了,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非分的事。再说自己正来月经,她感觉累。
四妹五妹这回找不到好看的电视节目,到门外玩耍去了。
大妹眼下唯一的选择,便是将浸好的麻皮捞出来,坐到门槛上破麻织丝。麻皮是爹昨夜里浸的,早上爹出门前对大妹说:“从今日起你可破些麻丝织些麻布,免得无事可做。”
大妹听后心乱如麻,她知道爹是一心不让自己闲着,不让自己往外跑。织麻布是潮汕地区农村姿娘人的传统工艺,麻布除了披麻戴孝、磨薯漂粉,没更多用处。因此,近年越来越没有人愿意种黄麻,越来越少人去织麻布了,眼下姿娘人绣花的都不多,大都也到外面做小买卖或到工厂做临时工去了。大妹既不会绣花(娘在家时还来不及教她),又不可能离家去做工跑买卖,她只好织麻布打发日子。
大妹正坐在家门槛上,边破着麻丝边照看门外玩耍的四妹五妹,四狗来了,四狗见大妹便问:
“喂,你咋呢不上我家去啦,我还等你呢!”
大妹望了一眼四狗,说:“我不能去了。”
“咋呢,你爹骂你啦?”
大妹一咬唇,点了点头。
“嘿,你并无跳舞呵!村长那杂种,昨日去我家后咋呢狗一样地到处狂吠,不知还咋么说俺呢!”四狗愤愤说。
大妹皱了皱眉,问:“咋呢,你娘也骂你?”
“哼,我娘不能把我咋样!可你、四花、六弟、五牛和七猪一个个不但在家里挨了骂,连我家也不敢去了。四花、五牛和七猪在家还挨了打呢,他们的父母还找我娘告状,说是我勾引他们,带头胡闹!说来说去,都是村长那杂种没良心,这么点屁事吹得天一样大,拿唾沫淹人。我恨不得扒他皮撕他肉!”四狗咬牙切齿。
大妹一惊,嘶地一声制止他:“你小声点!”言毕,大妹站起来,慌慌地朝门外东张西望。
四狗一声冷笑:“哼!怕乜事,村长那杂种惹了我,我就那么便宜他啦?!”
“你勿逞能,你能把他咋样?”大妹白四狗一眼。
四狗说:“哼,我不能把他咋样?”
大妹说:“咋呢说他也是村长,村长不仅管着你,还管着你爹娘呢!”
“呸!管我娘倒是,可他管不着我爹!我爹一返家,他总嘻皮笑脸主动上我家来呢!”四狗一副得意相。
大妹眼一斜,不以为然:“哼,可他却管着你!”
四狗说:“是。可我也不想让他管了!”
“咋呢,你真想出去?”大妹睁大眼睛。
四狗得意地笑:“那当然,眼下这社会,笨蛋才守在家里!”
大妹一怔,感觉像被谁推了一下。她皱着眉,不满地瞪一眼四狗。猛然,又慌慌地埋下头来,飞快地破着麻皮。一会儿,她红着脸问:
“你要出去,不告诉我一声啦?”
“咋呢,你也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