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强敌杀意毕现,泠渊陌面色不改,甚至用带着笑意的眼眸瞧了对方一眼。魏远之手掌猛一拍案,茶盅倏地飞出,直直朝赤宁城主一张玉似的脸上袭了过去!两人不过相距数尺,眼看那茶盅挟着水液就要浇上那头银发,赤宁城主轻轻挥手,四周一切好似突然静止下来一般,再眨眼,茶碗已安然在他的指间,竟连一滴水也未曾洒出来。
“将军不请自来,莫不是就为了与泠某闲话家常吧?”语气仍是淡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这一袭有多凶险,令他不得不催动全身的功力,背后刚换过药的伤处,恐怕是又裂开了。
更令他觉得不耐的,是这魏远之的到来,完全弄碎了他与小妻子甜甜蜜蜜共进晚餐,继而美美相拥过个夜,然后便启程回赤宁城去的好计划,还有好心情。尽管他不想承认,在众人口中给他泠渊陌戴了一大顶绿帽的男人,确实是现下的他最不乐意见到的人。
因为他生怕自己醋意上涌,失了常智,又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惹他那小妻子生气,可就得不偿失了。致命的杀招被对方轻松带过,中州骠骑大将军也有几分意外,发热的头脑倒是瞬间冷静下来。
遇强敌则愈镇定,这是沙场上必须的生存之道。“长公主一夜未归,我怕她在外遭了什么奸人胁迫,特来调查一番,以保公主万全。”
他接下对方投回来的茶盏,却是没有了喝茶的心情。
“那倒确实,昨夜如非泠某及时出手,尊贵的公主殿下,恐怕已经被几个不堪小人的脏手,给侮辱了。”
对于魏大将军的话题,赤宁城主好像有更多话想说,“你们中州的治安,恐怕不尽如人意呐。”
“所以,昨夜是你劫走了长公主?”尽管心里已有分晓,他仍忍不住怒意。
对于沈兮珞与赤宁城主的纠葛,他虽明白阿珞心悦于那人,然而这多年的冷遇恐怕早已令她心冷,当日那一刀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阿珞不愿,这赤宁城主必定是强迫了她!
他的阿珞,在外被人玷污了多少时日,如今在他眼皮底下,竟然还能让人掳走……由此,他这怒意,也不知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而生。
“我与公主小别胜新婚,难道也需魏大将军过问?”
那人玉条般的五指修长,似有些头疼地抵了抵额头,又像是在回想自己与娇妻的甜腻情事,一张比女人还秀美的面容上,露出几丝慵懒的情态来。
与赤宁城主比嘴皮子,这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有胜算。更多的时候,还没开始争论,人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跑了。
魏远之本不喜文人那一套,凡事能用武力解决的,他都不屑于动口。然而在那人面前,就是让人忍不住用言语回击,撕下他那层怡然自得、不可一世的面具来的冲动!
“公主与赤宁城,恐怕已早无瓜葛了罢?”
他手中所握的最好的利器,便是那些纷乱的流言,他魏远之就不信,那些话泠渊陌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
其中毁阿珞清誉的话他不想提,然而阿珞在赤宁城的处境,却是可见一斑。
“赤宁城的人早当公主已经叛逃……在他们眼中,似乎从来没有这个‘主母’的存在?”
这些年阿珞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连想都不敢想象。而这一切,均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这回赤宁城主似乎真的答不上话来,陷入了深思一般皱了皱眉。
“既然往事已矣,你若对阿珞还有一丝亏欠,便莫要再纠缠于她!”
如果能令那男人死了心回他的赤宁城去,魏大将军很乐意送他一程,“至少她在我府上,一切享尽最好的待遇,没有人能亏待得了她!”
听到“府上”二字,那男人恬淡的面色果然又变了变,想必长公主日前在魏将军府里留宿的消息也早已不胫而走。
魏大将军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中州长公主,已经是他魏远之的人!谁也动不得!
“阿珞身子娇贵,冷天要用最好的芸香炭生炉子,夜里盖的锦被是西域最好的蚕丝所织……”
家里多的是女人,这些生活细节他也学了个七八分,尽管在军营里从来没有这么多讲究,但是他的女人,排场也一定是要有的,更何况本就是身娇肉贵的皇朝长公主!
“北地苦寒,阿珞受了这几年罪,早已是身心俱损,你所受那一刀,便当是两不相欠了!”
魏大将军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合情合理,令人无法辩驳。赤宁城主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神情颇为严肃,静静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魏远之快要以为自己已赢了这一场嘴皮仗之时,那人才缓缓开口:“曾听人说,‘有情饮水饱,无情金屋寒’……将军身边,恐怕是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吧?”
赤宁城主话锋一转,一副你这种不谙风月的小子哪里懂得情人间温存的惋惜状,“原本听说将军也是要为人父的了,不过后来方知,一切不过一场误会。”
听到他居然主动提起那黑羽族上门来认爹的事,本就想质问于他的魏远之,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原以为将军是喜欢给人做‘爹’,却弄错了对象,泠某只好带着正主儿千里迢迢赶来相认,也好求将军放过泠某妻儿……”
赤宁城主慢条斯理,愈发语带惋惜,“最后才知,那女子也早有心上人,腹中孩儿更是另有他属。”
所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可是他军营里现下还关着的那个,明明没有身孕,却一直胡言乱语自称坏了他的孩子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想到那个聒噪的少女,没羞没躁地大喊“魏远之,你睡了我却不负责!你不是男人!”诸如此类的满嘴胡话,魏大将军一张刚毅俊挺的面容上,倏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恼怒来。
赤宁城主悠然的目光似洞悉一切,适时一句:“至于那个没头没脑不懂分寸替姊伸冤的娃儿,将军大可替黑远山教训她一番。”
话题不知怎的,就从中州长公主的归属问题,转移到了解决黑羽族一对麻烦的姐妹上,赤宁城主淡淡撇清了关系,言辞间还颇有几分对魏大将军的同情之意……眼见天色已黑透,就此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