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后,高中生活的车轮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速度,轰然向前碾去。
那个夏天的心动、疑惑、还有那个名为“煦阳”的秘密,像一颗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种子,被尚夏埋进了心底最深处。回到家,她鼓起勇气,在抖音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两个字。跳出来的果然是他——没有露脸,分享着一些看似枯燥的军校日常:整齐的队列、夕阳下的跑道、一本被翻旧的理论书。她不敢关注,只是偶尔,非常偶尔地,偷偷点进去看一眼。这成了她高压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带着甜味的透气孔。
她会在一些特定的日子,比如国庆、元旦,斟酌再三,给他发去一条简短的祝福短信。内容通常是“林教官,国庆快乐”或者“林教官,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他的回复总是来得不快,有时隔半天,有时隔一天。内容也同样简洁克制,通常是“谢谢,你也是”、“新年快乐,好好学习”。礼貌、周全,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不过问她的生活,也从不延伸话题。
但这寥寥数语的回应,足以让尚夏对着手机屏幕偷偷开心一会儿。
然而,这样的联系随着学业的日益繁重和妈妈的严格管控,变得越来越少。妈妈收走了她大部分玩手机的时间,她的世界被越来越多的试卷和复习资料填满。家里的气氛常常是压抑的,妈妈的焦虑和期望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得她喘不过气。她手臂上旧的淤青早已消散,但言语的鞭子和眼神的压力从未停止。
她只能拼命地学,把自己埋进书本里。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未来可以逃离并掌控自己人生的途径。她变得比军训前更加沉默内敛,像一只蚌,用坚硬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只在无人时,才敢悄悄舔舐内心那点不肯熄灭的、关于某个名字的微光。
高三那年,学业压力达到顶峰。手机几乎成了摆设。她和林煦那点微弱的联系,几乎彻底断联。只剩下过年时,她趁着拜年的间隙,抢着手机给他发去一句“新年快乐”。他的回复依旧简单:“新年快乐,高考加油。”
然后,便是兵荒马乱的高考、填志愿、等待录取通知书。
出于一种复杂的、想要自救也想救人的念头,或许还夹杂着对某种力量感的向往,她的志愿表上,全部填了医学专业。她想要成为能掌控自己专业领域的人,想要拥有治愈的力量。
录取通知书来了,是一所远离家乡的、很好的医科大学。妈妈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但很快又变成了对大学生活的新一轮叮嘱和忧虑。
大学的生活并非想象中的解脱。医学专业的课程繁重得超乎想象,周围都是极其优秀的同学。她依然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或自习室,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拼命吸收着知识。她很少参加社团活动,没有什么朋友,仿佛只有用学习和忙碌填满所有时间,才能对抗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安和空洞。
她几乎不再想起林煦了。那个名字和那个夏天一起,被埋藏得更深,仿佛只是青春里一段泛黄的、无关紧要的插曲。
直到大三那年的暑假,导师提供了一个社会实践的机会——去本市一所正在进行军训的高中做临时校医助理,主要负责处理一些简单的皮外伤和中暑情况。
尚夏几乎没有犹豫就报了名。她需要这样的实践学分。
于是,在一个同样阳光热烈的夏末早晨,她穿着白大褂,背着医药箱,再次踏进了一所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校园。
操场上,口号声嘹亮,迷彩服的身影随处可见。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
一切都和三年前那个夏天如此相似。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指定的医务点,并未留意操场上的教官们。
她只是来工作的。她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