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一沉,裴玄收起了宽厚温和地笑意,转而声若金石,“君屹,朕曾答应太后,让你带着王妃回梁国。如今已过了三个月,你的王妃人选迟迟未定……梁国不可一日无主……君屹可明白朕的意思?”
龙颜微怒,让原本欢愉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原本觥筹交错,交谈声此起彼伏的宴席逐渐安静,就连宴池中跳舞的李娇娇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了舞步,持剑跪在了地上。
裴安臣从席位上起身,走到裴玄席前跪下,道:“纳妃一事,臣已有打算。两月之内,臣自会求陛下恩旨!”
不知为何,听到裴安臣的话时,宋时微拿着金杯的手忽然一颤,好在她即时稳住了,才没让杯中的浆酪洒上裴玄的龙袍。
一瞬间,阴刻与威压尽扫,裴玄的声音传来,又重拾亲厚笑意,“好!到时候,朕让太常寺为你策划纳妃之礼。”
说着,他贴在宋时微腰上的手又箍紧了几分,看着裴安臣笑道:“由皇后亲自为你操办大婚!”
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他眸角微抬。
美人娇艳,正靠在帝王怀中,露出嫣然顺从的笑。灼灼火光映亮了她的凤眸,像被人观赏的琥珀琉璃,在把玩之间折射出摄人心魄的绚烂。
手指发紧,指尖嵌进肉中,裴安臣颔首掩住眸中野心,将不甘的身躯压下,堪堪跪拜,“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满意地点了点头,裴玄看向李娇娇,道:“李氏,你上前来。”
上午,面对宋明贞的奚落,李娇娇本是一时负气,才撒谎说玉佩是梁王送的定情之物,此时被当众揭穿了谎言,她又惊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此时被皇帝点名上前,总感觉大事不妙,不由心惊肉跳,丝毫没有上前的勇气。
“李小姐……”见她蹲在地上发愣,刘忠快步上前,弓着身子凑过去,小声提醒道,“陛下唤你呢!”
李娇娇抬头看了眼皇帝,见他面色肃然威严,似是心怀嗔责之意,心惊胆战地站起身来,走向皇帝时,裙下的两腿有些发抖。
“陛下。”伏在地上,李娇娇纳头跪拜。
“你可知罪?”裴玄眯起眸子,语带斥责。
到底是闺阁少女,就算刁蛮任性,遇到帝王之怒,就算再硬的反骨,也要被打断。
面对皇后时的骄傲一扫而空,她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几近失语。
见女儿接连在御前失态,李昂离席走至御前。跪在女儿身边,李昂叩拜,“陛下,小女顽劣任性,被臣娇惯坏了。此次她撒谎梁王相赠玉佩,实乃小女子的爱慕虚荣之心。此事有辱殿下清誉,是小女之过,臣愿代女受罚,望陛下恩准!”
裴玄眸光幽冷,道:“李娇娇,你拿梁王妃一事开玩笑,便是在拿梁王开玩笑。梁王的脸面是我皇室的脸面。你可知道,对皇室大不敬,便是谋逆之罪?”
本是小女孩的一句无脑自吹,却被定了堪比谋反的谋逆之罪,李娇娇差点儿双腿一软,昏倒在地。
明明是小事,皇帝却硬要将罪名往高了抬,在场众人皆是愣了愣,猜不透接下来李氏一族的命运。
李昂心如擂鼓,垂头侧眸看了一眼裴安臣,抛来求助的目光。
到底和世家站在一条船上,裴安臣虽不满李娇娇拿他的玉佩撒谎炫耀,可若成大事,他离不开李昂手中的禁军相助。
顿了顿,裴安臣忽然道:“陛下,臣刚刚想起一事。上巳那日,臣与李小姐踏青,臣的玉佩无意间跌落在地,碎成两半,臣本想就此将玉佩弃了,可李小姐却向臣讨要了去……因此事并非大事,臣一时遗忘了,如今想起来,这玉佩确实是臣赠予李小姐的。”
“哦?”裴玄半信半疑地扫了眼裴安臣,又低头看了眼李氏父女,道,“将玉佩呈上来。”
刘忠躬身走到李娇娇身边,从她手中接过玉佩,递给皇帝。
就着火光,裴玄细细瞄了一眼玉佩,果真见双鱼之间有道细纹,似是碎玉再次拼接粘连而成。
摩挲着玉佩细腻的纹理,他沉默一会儿,眸中闪着冷郁不甘的光。
这些日子,因建监察寺一事,他被世家逼得甚苦。兰台的御史一轮一轮的上折子,不仅骂了宋祁,连带着骂他这个帝王昏聩,就连国子监的四百监生也伏阙请愿,逼着他要宋祁打道回府,阻止监察寺的成立。
李家是八大世族之一,他本想借此事惩办李家,也好杀鸡儆猴,敲打敲打世家,可裴安臣出面维护,将李娇娇的谎言变成了实话。
他不好再定李娇娇的罪。
将玉佩还给刘忠,裴玄一扫满面阴翳,拂袖道:“既然梁王这般说,那便算了吧!”
帝王松了口,刘忠捧着玉佩往刘娇娇处走,打算将玉佩还给她。
裴安臣道:“刘常侍!玉认主,既然这玉给李小姐带来无妄之灾,便是不适合戴在她身上。还请公公将玉还给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