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接下来的文稿,指尖在鼠标垫上顿了顿,忽然笑出声:“后面的内容,尺度可不轻——你确定能HOLD住?”
“什么尺度?难不成是你藏起来的日本动画片?”她的笑声从听筒里漫出来,带着点爆米花似的脆响,“你跟乔荞那点事儿,之前讲得比这露骨多了,现在对着我讲就忸怩起来了?”
“之前是音箱里的影子,现在可是我真人坐在这儿讲。”我故意拖长了语调,尾音里沾了点玩笑的黏糊,“待会儿可别攥着抱枕挡脸,脸红了我可看得见。”
“少来这套。”她在那边下意识地将衣领在胸前拢了拢,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淡定,“多大岁数了,什么阵仗没见过。”
“哈哈,行。”看着她的动作,我笑出了声,指尖敲了敲键盘,把文稿往下拉了拉,“那我可就盯着镜头讲了——要是看见你耳根红了,可得罚你把刚才啃的苹果核吃下去。”
她白了我一眼:“快点吧!”
“五四广场房子手续盖下最后一个章时,那个堆满啤酒瓶的半条命小屋,就算彻底成了往事。我在黑石礁后山租了间平房,从此逃离了奶奶家那逼仄的空间,也不用在妈妈家对着土豆丝强扯笑脸——山顶的海雾总裹着咸湿的风,正好把那些没处说的疼,都泡成慢慢淡去的影子。那房子像被时光遗忘在礁石上的贝壳,门一推就听见海风在屋梁上打转,潮乎乎的墙皮里,仿佛能长出青苔来。
那天清晨的雾浓得化不开,阳光费了半天劲才撕开一道缝隙,在窗台上洇出一片朦胧的亮光。我趴在窗沿上看海,远处的浪头裹着隐约碎白的浪花慢慢推过来,倒像把前半生的回忆都卷成了白花花的泡沫。和玲杉已经三天没见,原约好九点去接她,烟盒空了大半时,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起来。
屏幕上‘玲杉’两个字跳得急,我刚按下接听键,她的声音就撞过来:‘川,你在哪?’尾音被海风揉得发颤,像捏着一根快断的弦。
‘在家啊。’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台裂缝里的海沙,声音自己就软了下来,‘怎么了?’
‘你下来接我,我在楼下。’她的语气硬邦邦的,像块没泡透的礁石,藏着股压不住的火气。
我愣了愣,烟灰掉在窗台上:‘你怎么自己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
‘别管!让我上去!’她拔高了声调,听筒里能听见风灌进衣领的呼啸,还有她急促的喘息,像刚跑完一段上坡。
我掀开窗帘一角,海雾里站着个模糊的影子,在楼口来回张望。清晨的雾气为她的身影披上一层薄纱,显得有些缥缈。‘玲杉!’我朝楼下喊,声音撞在雾里,散成温吞的气息。
她猛地回头,雾里的眼睛亮了亮,步伐骤然变得凌厉,鞋跟敲击着地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在空荡的山顶格外清透,倒像有人在敲我心里那扇没关严的门。
开门时,带着海腥味的风先涌进来,接着是她——胸口还在起伏,眼里像含着雾,愤怒和委屈在睫毛上挂着,可眼底那点期盼,藏都藏不住。我往旁边让了让,她没说话,径直踩过门槛,鞋跟在地板上磕出轻响。
她目光扫过屋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泡T恤的盆沿浮着一圈泡沫,空气里混着烟味和潮味。她把布包往床上一扔,抓起灶台上的洗碗布就伸进水槽里,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我自己来就行。’我伸手去抢,手腕却被她挡开。
‘进屋坐着去!’她头也没回,语气凶巴巴的,可抹布擦过碗沿的动作,却轻得仿佛怕碰碎什么。
我只好坐回电脑前,再次点了支烟。烟雾里看她的背影,马尾辫随着擦桌子的动作轻轻晃动,倒比在金石滩拍的照片还鲜活。厨房的水声停了没多久,厕所门‘咔嗒’一声关上,门板撞在门框上的轻响,在这满是海雾的屋里,竟像一颗石子落进了深潭,激起涟漪。
她再从厕所出来时,我手里的烟‘啪’地掉在地板上——她身上穿的是那件生日时她送我的棉麻衬衫,浅灰色的布料被水汽浸得半透,下摆松松垮垮地垂到大腿根,领口两颗扣子没系,露出的锁骨窝盛着水雾,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我没来得及捡烟,身体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她就站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呼吸时胸口的衬衫微微颤动,像风拂过刚抽芽的草。没等我开口,她的手臂已经缠上我脖子,带着皂角香的身体紧紧贴着,连骨头抵着骨头的弧度都清晰可感,像要顺着皮肤的纹路,钻进我骨子里去。我环住她腰的手触碰到衬衫下的腰线,那点温度顺着掌心爬上来,烧得喉咙发紧。
‘你到底怎么了?’她仰头时,鼻尖蹭过我下巴,声音抖得像被海风吹得发颤的纱帘。这问句在她舌尖滚了几天,此刻终于咬碎了吐出来,带着点潮湿的委屈。
‘不是说好了……以后告诉你吗?’我盯着她鼻尖上的小痣,几天前说这话时的笃定,此时正被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消融。她的睫毛太密,把雾蒙蒙的晨光都筛成了碎金,落进瞳孔里时,让我的防线摇摇欲坠。
她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嘴唇撞上来的瞬间,我闻到她发间的薄荷洗发水味——和金石滩那天一样。她的吻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像要把这几天的空白都填满,我掐着她腰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衬衫布料在指缝间揉皱。
烟在地板上燃到尽头,火星暗下去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