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电话,想拔吴天的手机,可是拨到一半又放下。吴天说过,轻易不要给他打手机,除非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否则他的同事会觉得他的妻子把他看得很紧,这就表明他不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会让他在同事和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男人的面子比天大。我懂这个道理,所以很少给吴天打手机,充其量只是给他发个短信。
但短信发过去,好长时间都没有回复。我拨通他的手机。
一个平和而古板的女声说道,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只是关机而已!我安慰自己,或许吴天的手机没电了,或者正在回家的路上,或者,仅仅是晚一点回来!我实在没必要担心什么,这样安静的天气,这样安静的时间里。
我莫名地拨通了肖意的电话,这家伙好像不知道手机怎么关机,她的手机任何时候都是一拨就通。
我说,肖意,吴天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事……
肖意“喂”时的那一声软忽然没了,她底气十足地吼叫起来,你有病啊!你的那个心眼里怎么就只有吴天?他没回来不是应酬就是泡女人,就你弱智不懂!
你你你……我又气又急,眼泪哗啦一下涌出,脸上很快就水漫金山。
我什么我?肖意没好气地说,我就见不得你这副离开吴天世界就到了末日的样子!
我差点把电话摔了,一下午时间,是谁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啊?把我这副小肩膀都靠成了大山!
但我无心跟她叫板。
你等着,肖意很无奈地说,我这就过去陪你……
我只听到她这句话,就感觉到一股冷气袭过来,我回过头看,门开了,吴天站在门口,头上和身上都是湿的。
吴天!你回来了!我惊喜地喊叫起来,就像在天上没着没落地飘了好长时间终于落下来一样,心一下子踏实了。我甚至都忘了跟电话里的肖意说上一声,就扔了电话。
吴天很淡漠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我欣然奔过去,要给他脱被雪洇湿的外衣,也许是我今天的态度积极得有点过了,他闪身避过。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是香水的气息被一股烟草味掩盖着的极淡极淡的香水味。因为我从来不用香水,所以对这种非纯天然的香味极为敏感。
去哪儿了?这么晚,让人担心。
能去哪儿?这样一个天气,我在办公室和同事聊天。
聊天?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自顾脱掉被雪濡湿的衣服。
那你也不打个电话,还关了手机,害我一直担心。
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找不着回家的路。你们女人,真是,净瞎操心。难道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我被他噎了一下,竟无话可说。我心里却悲凉起来,难道我只是担心他回家找不着路吗?怎么关心他也成了一种错误?也许我是神经过敏,可我要是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呢?
冬天的夜静得有些可怕,我听到从窗隙里渗进来的风,在屋里踮着脚尖轻轻移动的声音。身边的吴天没像往常那轻微的呼噜声,连鼻息声都若有若无,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没有入睡。我爬起来,俯着身去看他,分明看到他的眼睑迅速地合上了。
我轻轻地叹口气,翻身躺下,他没有和我交谈的欲望,他只是想在这样静静的夜晚里,静静地想自己的心思。
他的心思里,一定是不会有我的位置的。这样的念头一闪过,我忽然笑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在吴天的心里,我早就没有了位置?或者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内心深处还是贮藏着对我的柔情,可是现在他的柔情早已被风干,他对我的爱已经成历史,成为一段只能供我远远观望或者缅怀的历史,他现在赋予我的,仅仅是一种责任罢了,可是这份责任在我心里,却成了我所有感情的寄托,我生活的全部。
窗外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冬天的风就是这样神出鬼没,刚才还悄无声息,瞬间,就山摇地动了。屋里的暖气很足,我听到暖气片里丝丝流动的暖流声,像蛇在草丛里抖抖索索爬行。我感觉躁热,把胳膊伸出被子外面,可是很奇怪,在我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后,我的身子却在被子里面颤抖起来,好像胳膊是一截高效能的导线,把寒冷极速地导进我的体内,我浑身一阵冰凉。
不知什么时候,吴天沉重的鼻息声响了起来,他终于睡着了。无眠的,只有我,和屋外那同样孤独却可以肆意的风。
7
肖意很长时间没打电话给我了。我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糕,和吴天的关系不知怎么越来越不对劲,我们俩个简直就不像夫妻,彼此客气得要命。吴天倒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说我幼稚说我不成熟,对我满脸的不屑,他的表情虽还是淡淡的,可他会询问我在单位的情况,坐下来听我说,很努力地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可是我却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思绪的游离,也就是说我不管说什么说多少,也只是我自说自话而已,吴天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的。有时候,我故意说着说着停下来,吴天老半天也没有反应。他这样的状态,我还能跟他说什么?自然再面对他的询问时也就敷衍了事,他没心思听,我哪里还有心思讲?我们两个就像同时住进一个宾馆的房客,彼此认识,却又不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