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逃跑(1) 陈集益

在地铁上，人好比运往屠宰场的猪，身子挨着身子，表情木然。在公交车上，猪被杀死了，车厢内充斥着屠夫翻卷猪肠子的气味。

马松住郊区，在城里上班，每天往返途中都要闻猪肠子的气味。他有时觉得习惯了，有时还会感到恶心。马松的梦想，就是等将来还清房贷，带着帐篷、睡袋，离开噪杂的都市，到祖国各地旅游。他对“驴友”的生活心仪已久。无奈妻子江嫣是个悍妇，他的生活全由她操控着，什么事都要管。

江嫣说，背包旅游？你疯了，你有本事，先把房贷还掉吧！马松说，你为什么老跟我抬杠？我是说，等以后还清了房贷……江嫣说，等还清了房贷，你就不能为孩子想一想？孩子要吃要穿，还要受教育，每一样都需要钱，你以为现在没有孩子，将来也没有吗？

马松想起妻子的话，觉得妻子比公交车上的女售票员凶悍多了他后悔当初不该找江嫣谈恋爱，自从跟她谈了恋爱，就失去自由了现在，他已经跟江嫣结婚三年了。三年来，江嫣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听他的。在床上，江嫣变成了温顺的小羔羊。今天正是周末，是江嫣做小羔羊的日子。

马松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当他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心里想今晚要发生一点浪漫的事情呢。马松为此拐到超市，买了饮料、零食还在超市门口买了一朵玫瑰花。马松就像热恋中的人儿似的，恨不得一进屋就与妻子拥抱……可是他开门进去，看见的是妻子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马松，你怎么才回来？我给你打电话，没听见吗？！

马松怯怯地说，手机没电了。再说，时间还早嘛。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周末礼物，一朵玫瑰代表一颗赤诚的心。

江嫣说，马松，你别嬉皮笑脸的！

马松低着头，说，江嫣，今晚，我们该过节了吧！

江嫣说，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我爸妈打电话，他们要来北京了！

什么？！马松惊愕得变了声，他们来，住哪儿？

我怎么知道？江嫣严厉又无助地看着他，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小卧房和书房都租出去了，你给我想办法去！

马松有什么办法？因为交不起月供，他于一年前怂恿妻子把三间房中的两间租出去了。也难怪，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租出去缓解一下还贷的压力。马松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岳父母要来北京住。

你爸妈，什么时候来？

就这几天。

他们来北京干什么的？

马松就像热恋中的人儿似的，恨不得一进屋就与妻子拥抱……可是他开门进去，看见的是妻子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看病的。

马松的心“咯噔”一下……美妙的、唯一可以征服妻子的夜晚，马松没有了征服的欲望。

可以说，马松和江嫣的矛盾，全从买房开始的。你也知道，马松出生农村，为改变这个身份，他奋斗了许多年。后来，他虽然大学毕业了，但照样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有一段时间，他到处找工作，处处碰壁，最后总算在一家科普出版社找到了一份文字编辑的工作。这个工作是枯燥乏味的，而且工资也低得可怜。

江嫣认识马松的时候，马松二十九岁了，仍然是个穷光蛋。他住在一间半明半暗的地下室里。由于性格内向，从事的工作呆板，加上住的地方不见阳光，江嫣经朋友介绍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以为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小伙子”是一个“诗人”。

江嫣年轻的时候是写过诗的，尤其崇拜汪国真，把汪国真的诗抄在洁白的纸上，贴满卧室。后来，那些洁白的纸发黄了，脏了，上面叮满了苍蝇屎，江嫣也长大成人离开了家乡。从此，她变得世俗甚至粗俗了。可是，见到马松的那个瞬间，江嫣还是被马松身上那种貌似“诗人”的气质迷住了。仿佛有一种久违的情愫从心底泛了上来。

他们就这样恋爱了。

他们在地下室内做爱，就像两只吱吱叫的鼹鼠。

而后，有一天，他们谈到了结婚。好像不结婚就活不下去似的。可是，江嫣突然哭了。江嫣说，我嫁给你可以，但你想过没有，我们连一间新房都没有……我怎么嫁给你啊……

马松的脸红了，嗫嚅半天，说，江嫣，你要是嫌这里暗，我们就搬到地上去住，虽然房租贵一些……其实，我早想过，我们可以在好一点的小区租一室一厅的房子住。

可以说，马松和江嫣的矛盾，全从买房开始的。你也知道，马松出生农村，为改变这个身份，他奋斗了许多年。而后，有一天，他们谈到了结婚。好像不结婚就活不下去似的。

江嫣说，我问你马松，你就真没想过自己买房住吗？买房？！马松后退两步，大声叫唤起来，买房哪来的钱？！……我们可以贷款买嘛，每个月付按揭就行了，相当于每个月自己给自己交房租……等贷款还清了，房子就永远属于我们自己的了……

差一点忘了说，江嫣是在某个文化公司做出纳的。江嫣给马松算了一笔账，结果表明，贷款买房的确比花钱租房划算。江嫣说，我去好多地方看过了，我们这种情况在城里买房是不现实的，只能买在郊区……首付款12万就够了。你拿6万，我也拿6万，你认为怎么样？

马松不敢看江嫣的脸，因为那上面有一双盯着他的眼睛。马松想我该怎么跟她说呢，我没有那么多存款，我把每个月工资1/3用来生活，1/3寄给年迈的父母，还有1/3用来恋爱了。这些年，我只存了1万多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