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发誓,这是她平生嘴最快的一次,反应最快的一次,慢一刻,她项上人头已被割下,成了刀下亡魂,命悬一线之际,她都来不及理会身体上痛楚就先出口说了这也许能保命的话。
刀刃没再继续下压,云苓双手扶着背后大树,整个人都在发抖,呼吸起伏不定。
下一刻,横在她脖前的刀落到了满是潮湿落叶的地面上,地面绵软,便是有东西落地也只发出窸窣一点儿声响。
而她身前这个中毒至深的男子也失去了最后的意识,在他即将倒下时,她下意识抬手接住了他。
这人倒在了她怀里,由于太过高大,又失去了意识,仿佛尸体一般,尸体一向是比活人重很多,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自然也就重很多,死沉。
云苓才被狠撞到树上,后背和内脏被撞得生疼,费尽全力才能稍微挪动了一下这人,这人此刻是完完全全落在了她怀中,颈项相接,头颅靠在她肩后,压着她的头发,让她一旦头太往其他方向偏头皮就被头发扯得发疼。
山间天气,一向多变。
前一刻晴,后一刻雨。
就在这时,忽而阴云密布,林间只能依稀视物,又要下雨了。
云苓小心将人扶着让他做在了地面上,让他上半身靠着大树,这才打量起他来。
这人实在可怕,她刚才是见证了这人杀人,一看他手法就是杀过不知多少人,出刀利落,直接毙命,而非花拳绣腿,还要兼顾优雅,他杀人时还表情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冷静得仿佛宰杀了一辈子鱼的鱼贩,那割喉之法,也仿若杀鱼,直接在致命之处横割开一道豁口,只是他约摸不会再惨无人道地开膛破肚。
这人必定是个凶残的杀手。
意外的是,他脸上竟然没有疤痕,在云苓印象中,杀手脸上总会有骇人疤痕,让人一见到就先生了恐惧心,这人却不是。
更意外的是,他长得还挺好看,是美如冠玉的那种好看,不是威风凛凛的那种男儿坚毅之貌,这种好看是即便他中了毒,肤色发紫都能看得出来。
云苓单膝跪在一旁,仔细看他穿着,银叶纹,烟雨楼的杀手。
他头发全部低束至脑后,前额有些许无法束到脑后的短头发遮住了额头,云苓轻轻拨开了他的头发。
这回不是为了看他究竟多好看,是为了查看他的毒。
这毒,中毒即毒发,这人看起来是捱了已经很久,服用了非解药的解毒丹,功效甚微,却不是毫无作用,毒血正因解毒丹功效通过气孔从他皮肤上排出,而不是淤堵体内,他是习武之人,应该还用了内力抑毒,不然他早已是个死人。
云苓伸出两指探他颈部脉动,只有微弱的动静,还没死,身体滚烫,是毒发之兆,再不施救他一炷香之内就会死,或被远高于人体能承受的体温烫死,或五脏六腑腐烂而死,他体内已经布满了毒血,若是心脉还未完全受损,或还有一救。
但是,她没有解药,也没有药材,甚至天色太晦暗,她无法将他完全看清楚,对他中毒之症状是连验带猜。
“这不会就是那传闻中的赵浮生吧?”云苓无声喃语,“原来你是长这个模样,皮相、骨相都生得不错,还以为是个潦草汉子。”
云苓一边兀自嘟哝,一边撩起左手宽袖,取下她手臂上缠绑的皮革,那皮革内放置的是银针。
云苓又将他衣带解开,衣襟扯开,让他胸腹都露在外面,昏暗之中看不清,她只能用手在他身体上丈量确定穴位,手刚触碰到他心口,她纤细手腕被一只手扼住,这力道几乎能碾碎她骨头。
“你干什么?”
云苓感到痛,听到这有气无力的质问也没恼,反而俯身靠近他,轻声与他道:“没有解药,我先施针帮你抑毒,否则毒入心脉,一炷香内,你必死无疑。”
语毕,云苓感到手腕力道松懈,不知这人是再次失去了意识,还是他默认了她帮他。
云苓垂目,望着他离她不过一尺的脸,他眼睛虽然没有完全睁开,确实虚虚留了一条缝,看样子,他是又转醒了过来,这真是极强悍的生命力与求生欲,世间少有。
“会特别痛,你且忍忍。”云苓柔声细语地道,她是很少用这种语气同人说话,少有几次都是面对病患,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个温柔的大夫,能让病患忍痛能力上升,曾经娘亲是这样告诉她的。
她眼睛仍然是望着他,也能感觉到他眼睛是在望着她,而她的手是继续在他身上丈量,找准了穴位,迅速将银针刺入。
是看得不甚清楚,她还是看到他对这通似乎极能忍耐,并不皱眉,身体也不抖动,还听不到他闷哼。
既如此,下一个穴位,她下手便大胆了一些,他还是没有反应,也许是已痛到麻木。
直到全部需要刺入银针的穴位上都插着一根银针后,他终于动了,不过是偏头吐毒血,而不是痛到抽搐。
“你吐了太多血,已失血过多,之后要好好补血养身,否则脉外津液不足,血亏虚,后患无穷。”
云苓简略交待完,未得到回应。
她浑不在意,继续道:“银针只能压制一会儿,你这毒还须解毒,不能强行用内力逼出,我看了你的症状,又把我能为你解,我为你解毒,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多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