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衣努尔生产那天，是个满月，亮白光辉悬在将军府上空，照明了府内每个角落，五月天气已经渐热，暑气开始扎根在泥土地皮里，植物水分蒸发得快，总是蔫巴，只能尽量趁着晚上补回。

阿衣努尔的痛呼声不大，但在卧房外焦急徘徊的段英却听的一清二楚，为此他眉头拧的麻绳一样，内心惴惴不安。

乌和勒踮起脚扒着窗户往里看，小脸上是和段英一样的惶惶不安。里面血腥气重，顺着门缝窜到段英跟前，他脑袋里仿佛有根钉子扎得也想喊叫。

已经三个时辰了。

婢女们不时打开门端着几盆热水进进出出，李清在里头接生，为了保险还找了个可靠的产婆在旁，她不停给阿衣努尔鼓劲

“夫人您用些力,孩子快出来了！”

阿衣努尔脸色苍白，眼睛似有血丝，一缕缕细发粘在他带着疤痕又白皙的颈上，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被产婆微微扶着上身，两臂无力地垂着，他没有力气了。

李清满头的汗，阿衣努尔出血有些多，这样下去不行。他快步出门，急声问：“巴图回来了没有？！”

巴图不在这里，他已经快马进宫寻药，那药是两月前徐图山从唐颂琮那儿得的，据说疗效奇神，就是人快断气了也能给拉回来续上一口，徐图山曾说过要赠给段英，段英一听来路赶紧推回去，这唐颂琮给的，他敢要吗？

徐图山当时沉默一瞬，又把锦盒收回去，只说，“需要的话随时来取。”

段英这会儿真想扇死自己，他现在何止想要，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徐图山身边去抢过来。

李清张望几眼，又赶紧进去，将侍女手里的药给阿衣努尔灌下去，继续看他底下的情况。

“来了！来了！”，有人一脚踹开门跑进来。是徐图山，他手里举着个锦盒，气喘吁吁，段英听到直接从他手里抢走，拿进去给李清。乌和勒随着他跑进去，看见盆里的血水脸都吓白了，呜呜哭起来，但还是守在娘亲床边。

李清掀开盒子看一眼，不耐喊道：“快拿去熬汤啊！”

段英赶紧把盒子给下人去熬药。他扑到床边占据产婆的位置，半扶着阿衣努尔，用额头贴住他的额头，紧紧握住他无力的手，又颤抖着轻吻脸颊，“衣衣，衣衣，你要撑住，就快好了，会好起来的，你别睡，别抛下我们。我求求你。”

他不停地祈祷，阿衣努尔已近昏厥，眼皮半合，恍惚间听到他声音，想着自己好像快要死了，一定要再抬眼看一看他们。

他唇微动，段英听不清他说什么，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阿英……乌和……勒”

“娘……亲，娘亲！”，乌和勒哭着发了声，脸憋的通红。

乌和勒竟然能说话了！

段英震惊之余又心痛，眼泪掉下来，“在呢，我们在。你一定要挺住……”

菩萨保佑。

“药来了药来了！”，婢女跑着进来。

段英从她手里接过碗，轻轻吹凉，瓷勺抵着阿衣努尔的唇。

“衣衣，喝药，喝完一定会好的。”

阿衣努尔如今也就只有这个力气，他感觉自己生命在流逝，强烈的求生欲望涌到心口。他配合着段英喝下这碗药，过一会儿，竟然感觉重新有了力气。

李清也察觉到血渐渐不流了，面上有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