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方知吗？”
“喂，你哪位？”
“我是老唐啊！”
“你好！唐教授！”
“市政府专门为葡萄动迁补偿下了一个新文件，补偿标准降了！”
“降了？降多少？”
“这次分得很细，都到葡萄品种了，露地栽的在四五百棵之间，大棚的在七八百棵之间！”
“大棚的七八百棵？不对吧，去年的文件可是两千七百棵啊！怎么一下子降了四倍！”
“没错，文件就在我手里，到时候我给你印一份。”
方知不放心，与唐教授通完电话，就亲自跑到唐教授办公室把市政府新下的文件拿到了手。他虽然一棵葡萄也没有栽，可是这关系到左邻右舍的农民兄弟！
文件一到手，方知匆忙看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唐教授在电话里说的一样，《大棚葡萄补偿明细表》里说：维多利亚八百八十九棵，旭旺、夏黑七百棵、其他七百四十棵……并且单株补偿价格也由原来的二百八十元降到了二百元以内！
看到这样一组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方知还不死心，急急忙忙回到家里，将一年前的动迁补偿文件翻出来，一同放在茶几上对比。对比来，对比去，又叫来尹红帮助比看，确认无误之后，他一下子摊在沙发上，内心深处却止不住的翻江倒海了。
“怎么办！”尹红坐在沙发上，眼睛木讷地看着地板发呆，嘴里习惯地自言自语。方卓上大学快报到了，二人尽量地回到楼里来陪女儿。显然，敏感的尹红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会！”方知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不断感叹。
“怎么不会！去年那个老文件拿回来时，你不就说太离谱吗，一亩地怎么能栽得下两千七百棵葡萄，这是哪个专家研究出来的！”
尹红一贯的反问式谈话风格，又一次将方知问住了。看来，金崇才的欺诈行为不是个案，想借城市扩张和小城镇建设动迁土地之机，大捞一把的人不在少数，市里及时纠正了原本就不切合实际的葡萄补偿！可是，改革允许摸着石头过河，城市扩张和小城镇建设也允许摸着石头过河？如果那样，代价是不是太大了？方知止不住地在心中暗问自己这些很难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不过有一点他似乎隐隐意识到，城镇化、城市化、城乡一体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啊，太急了，容易出问题！有些错误能纠正，有些错误是无法纠正的，比如一座高楼，一座城镇建起来了，你还能将它扒掉？！可是，农民已经大量涌入城里，二代已经无法回去种地，就业了，却不能安居，几亿人天大的事情，又急于解决，又不能急于解决……方知的思路进入了死胡同，有些焦头烂额。半天，他又从“死胡同”里走出来，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尹红说道：
“不过，从这件事看来，现在的政府比过去务实多了，敢于客观地面对现实，正视问题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就纠正了动迁葡萄补偿过高的错误。这看似简单的问题，要是以往，是不敢想象的，因为官员们谁也不愿意承担由此带来的诟病。过去我们经常会看到，很多看上去明显存在缺陷、不符合实际的问题，却久拖不决，那就是政府没有哪个部门、哪些人愿意出来主动负责的结果，在唯成绩论的年代，那是要降乌纱帽的，只能隐藏在问题的后面互相推诿，不了了之，个人保住了名誉地位，国家、集体利益受损失，到头来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尹红突然说：“这下夏富贵和小柱子完了，李树砍亏了，葡萄白栽了！”
“夏富贵问题还不大，小柱子和他弟弟不太好办，人家夏富贵没盖大棚，小柱子和他弟弟扣了大棚，还贷款十万元，按着现在的标准，如果动迁了，本钱都弄不回来，原来这哥俩还寻思挣个几百万呢！”
“唉，老百姓啊，想挣大钱，难啊！”尹红很少发这样的感慨。她话锋一转，说：“好在咱们家没栽葡萄，要不也白折腾了。”
“是啊，咱们购买庄园这三年，去年雹灾，今年开春冻灾，现在动迁文件又更改了，真是天灾人祸啊！”
“农垦不还没动迁吗，到时候还说不上参不参照市政府的文件呢！”
“但愿吧……”说到这，方知的心底里一阵发紧，心想，这个消息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庄园的左邻右舍了，他们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五雷轰顶，因为对于相继遭遇雹灾、冻灾的果农而言，这无异于雪上加霜！还是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秋天吧。可是，李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很快传出去的。那就管不了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五彩缤纷，该来的，总会要来……
“金崇才被判了刑，金花也无心看外病，对她早有好感的吉林酒店的那个大老板把她接走了，金蛋子也转学过去了。”尹红说。
“你听谁说的？”方知被这消息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今天一个老客户说的，他认识金崇才和金花两口子。”尹红说。
“这……这也太快了，都说这个社会现实，不过这也太现实了，这边老金大哥刚刚进去，那边老婆就……”
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方知一下子同情起金崇才来，急得在地板上打转转。“老婆孩子都是人家的了，这都是钱闹的，人财两空！”
突然听到金花跟大老板走的消息，方知关心果农命运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了。他随即对尹红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脑血栓老伴正张罗卖庄园，在外地做生意的儿子回来了，打算把她接走，跟儿子到外地去养老。”
“那可不，一个人咋过这日子……”尹红很少这样顺着方知的思路谈话，这次，看来也受了打击。
“好了，这个礼拜天趁方卓还没报到，一起去庄园收李子，我看再过几天李子能摘下来了。”
“是吗！”尹红上班忙，最近没到李园去。听了这话，消沉的情绪就像被扎了一针，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方卓晚饭后躲在屋里上网，听到这个消息，也跑出来抱住了妈妈，蹦着，跳着，欢呼着：“好啊，好啊，我又能看到我的小猫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