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时，阮清芷刚把发面盆端到院角的石桌上，就瞥见篱笆外的芍药花丛有了异动。那丛芍药是原身爹娘种下的，往年只开三两朵白芍药，今年却开得格外繁盛，粉白相间的花瓣上沾着露珠，像缀了满枝的碎玉。

此刻，最中间那朵最大的粉芍药正微微颤动，花瓣层层舒展，竟从花芯里飘出一缕淡粉色的雾气。雾气渐渐凝聚成形，化作个穿粉白襦裙的少女，青丝如瀑，眉眼间带着芍药的清雅，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形单薄得像要随风散去。

“这就是… 花妖？” 阮清芷心里嘀咕，悄悄把凑过来的啾啾往身后藏了藏 —— 虽知阿黄这些妖无恶意，但突然见到花化为人形，还是有些新奇。

少女飘到篱笆边，对着阮清芷盈盈一拜，声音软得像花瓣上的露水：“小女芍瑶，乃这丛芍药所化，冒昧来访，还望姑娘海涵。”

“芍瑶姑娘客气了，请进吧。” 阮清芷见她无恶意，便打开了篱笆门。这花妖气质清雅，倒比那些勾栏里的女子更像大家闺秀，难怪古人总说 “花妖多痴情”。

芍瑶走进院子，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发面盆上，眼神里满是期待：“听闻姑娘厨艺精湛，能做出暖人心脾的吃食，小女斗胆，想求姑娘教我做一种‘定情糕’，赠予心上人。”

“心上人？” 阮清芷搬了张板凳请她坐下，啾啾蹲在旁边，小爪子扒着板凳边，好奇地盯着芍瑶 —— 她能感觉到，这花妖心里全是 “温柔” 和 “牵挂”，没有半分恶意。

芍瑶脸颊微红，点了点头，轻声说起往事：“去年暮春，有个赶考的书生路过此地，避雨时在芍药花丛边读书。他见我花枝被风雨打落，便用竹篾帮我撑起花枝，还每日给我浇清水。相处日久，小女便对他心生爱慕。如今他要去京城赶考，我想做份定情糕送他，让他记得此间情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羞怯：“只是我修的是草木灵气，不懂人间厨艺，试了好几次都做不好，听闻姑娘连非人都能满足，便来求姑娘相助。”

阮清芷听得心里软软的。这花妖的痴情，倒有几分聊斋里 “花为媒” 的韵味。她笑着点头：“没问题，定情糕不难做，我教你。不过你得告诉我，他喜欢什么口味？”

“他喜欢清甜的，说像家乡的槐花蜜味道。” 芍瑶眼睛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那我们就做槐花蜜芍药糕。” 阮清芷立刻定了主意，“用糯米粉做糕体，加你本体的芍药花瓣做馅，再淋上槐花蜜，又甜又香，还带着你的灵气，他吃了肯定能想起你。”

芍瑶喜出望外，立刻要动手帮忙。她虽不懂厨艺，却能调动草木灵气 —— 阮清芷让她摘芍药花瓣，她只轻轻一拂，最鲜嫩的花瓣就自动落在竹篮里；要槐花蜜，她转身飘到院外的老槐树下，片刻就捧回一小罐晶莹的蜂蜜，说是槐树上的灵蜜。

啾啾也凑过来当小帮手，帮着筛糯米粉，只是小爪子太嫩，沾了满脸面粉，像只小花猫。芍瑶看着她毛茸茸的尾巴，忍不住笑了：“这小狐狸真可爱，和姑娘一样暖心。”

“她叫啾啾，是我的女儿。” 阮清芷笑着帮啾啾擦脸，心里却在吐槽：这花妖夸人倒是直接，比萧偃那闷葫芦强多了。

三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把糕胚做好了。蒸糕的时候，灶房里飘满了芍药和槐花的甜香，灵气随着热气袅袅升起，连院子里的荒草都像是更绿了些。芍瑶看着蒸锅，眼神里满是憧憬：“等他考上功名回来，我就告诉他我的身份，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种更多的芍药。”

阮清芷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发酸。人妖殊途，赶考书生若真能功成名就，未必会愿意和花妖相守。但她没说破 —— 此刻的芍瑶，值得拥有这份纯粹的期待。

糕蒸好后，阮清芷教芍瑶把芍药花瓣切碎，拌上槐花蜜，抹在糕上。雪白的糕体点缀着粉白的花瓣，淋上金黄的蜂蜜，好看得像件艺术品。芍瑶小心翼翼地把糕放进锦盒里，眼眶微微泛红：“谢谢你，清芷姑娘。没有你，我肯定做不出这么好看的糕。”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琉璃小瓶，递给阮清芷：“这是我凝聚了百年的芍药露珠，蕴含着草木灵气，能让食材更鲜美，也能安神定气，就当是给姑娘的报酬。”

阮清芷接过小瓶，只见里面的露珠晶莹剔透，泛着淡粉色的光，轻轻一摇，就散发出淡淡的芍药香。她能感觉到露珠里的温和灵气，心里一暖：“多谢你，芍瑶姑娘。这礼物我很喜欢。”

芍瑶又对着她盈盈一拜，抱着锦盒飘出院子，渐渐化作一缕粉雾，融入了篱笆外的芍药花丛中。只有那丛芍药，开得比以往更加繁盛，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情意。

“娘亲，花妖姐姐心里好开心，还说‘等书生回来，要送我们更多花蜜’。” 啾啾拉着阮清芷的衣袖说。

“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吧。” 阮清芷叹了口气，把琉璃瓶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这芍药露珠不仅能提升厨艺，说不定还能用来帮萧偃调理伤势（她猜萧偃受伤的事），真是意外之喜。

刚收拾好灶台，就见隔壁的院门开了，萧偃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幅刚画好的画。他的目光扫过篱笆外的芍药花丛，又看向阮清芷，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刚才有花妖来过？”

“嗯，叫芍瑶，来学做定情糕送心上人。” 阮清芷笑着说，“萧先生怎么知道？”

“她的灵气很纯，瞒不过我。” 萧偃顿了顿，又补充道，“人妖殊途，她的情意，恐怕难有结果。”

阮清芷心里一沉，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她看着萧偃，忽然问道：“萧先生，你说… 人和妖，就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萧偃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说：“不是不能，只是太难。世俗偏见，寿命差异，都是鸿沟。但若是真心相爱，或许… 也能找到办法。”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阮清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想起自己和啾啾，想起萧偃的默默守护，忽然觉得，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有心，总能跨越鸿沟。

萧偃把手里的画递过来：“这幅《芍药图》送给你，挂在灶房里，能帮芍瑶挡些煞气，让她少受点伤害。”

阮清芷接过画，只见画中芍药开得正好，花瓣上的露珠栩栩如生，隐隐透着灵气。她抬头看向萧偃，眼里满是感激：“谢谢您，萧先生。您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萧偃的耳尖微微泛红，转身走回了院子，只留下一句 “应该的”。

阮清芷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芍药图》，心里暖暖的。这个外冷内热的邻居，总是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温暖着她和啾啾的生活。

她把《芍药图》挂在灶房的墙上，和之前萧偃送的画并排挂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画上，芍药的香气似乎从画中飘了出来，和灶房里的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温馨得让人安心。

阮清芷摸了摸怀里的琉璃瓶，又看了看窗外的芍药花丛，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不管是芍瑶的痴情，还是她自己的生计，抑或是啾啾的身世，她都会一一面对。因为她知道，只要守住这份烟火气，守住身边的人，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而篱笆外的芍药花丛中，芍瑶正抱着锦盒，静静等待着心上人归来的那一天。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却依旧满怀期待 —— 就像这晨露中的芍药，明知花期短暂，也要拼尽全力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