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包养后半生。”——当郑楠用他那惯常的、汇报工作般的平稳语气说出这几个字，试图解释她今后的生活来源时，Wendy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近乎顽劣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戏谑心思突然冒了出来。

她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坏意的、久违了的灵动笑容。她没接话，只是脚步一转，径直朝着路边一家橱窗璀璨、Logo显赫的奢侈品店走了过去。

郑楠明显没料到这个反应，怔了一下才快步跟上。就在Wendy的手快要碰到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时，他的大手及时地、略带迟疑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Wendy？”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警告。

Wendy停下脚步，回过头，俏皮地冲他挑了挑眉毛，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刻意拖长了语调，模仿着他刚才的语气： “嗯？不是说好的——‘国家包养’——吗？郑、指、挥、官？”

她特意重读了“包养”两个字，让这个原本正经的词汇瞬间染上了别样的、令人浮想联翩的色彩。

郑楠的耳根“唰”地一下就红了，一向冷峻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罕见的窘迫和尴尬。他轻咳一声，目光有些闪烁，试图用政策规定来化解这令人难堪的局面： “政策……政策是有的，但有……有额度限制！”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不少，甚至有点底气不足，仿佛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在此情此景下有些苍白无力。

“哦~额度限制啊……”Wendy故意拉长了声音，眼里笑意更浓，却也没有再坚持进去，只是歪着头，用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他，看得郑楠浑身不自在。

然而，就在两人僵持在店门口，气氛微妙之际，店內一位眼尖又热情的店员早已注意到了门外这对外形出众的男女（尤其是郑楠，即使穿着便装，那身姿气度也绝非普通人）。她笑着推开门：

“先生，小姐，进来看看吧？我们店里到了很多新款，都很适合这位小姐的气质呢！”

Wendy还没来得及拒绝，几乎是被半推半就地请进了店里。郑楠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店内灯光柔和，衣香鬓影。店员极其热情，拿起一件件剪裁精致、面料昂贵的裙子在Wendy身上比划，不住口地夸赞：“小姐您皮肤白，气质好，穿这条肯定好看！”“先生您看，这条裙子简直就像为您女朋友量身定做的！”

“女朋友”三个字让郑楠的身体瞬间绷紧，眉头微蹙，刚想开口纠正，Wendy却已经被店员怂恿着进了试衣间。

当试衣间的帘子再次拉开时，等在外面的郑楠和那位店员都不由自主地静了一瞬。

Wendy穿着一件香槟色的及膝连衣裙走了出来。裙子设计简约却极为考究，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清瘦却逐渐恢复线条的身形，温润的色泽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通透，整个人像是终于被拭去尘埃的珍珠，重新散发出柔和而夺目的光彩。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神微微恍惚。她已经太久没有穿过这样漂亮、这样女性化的衣服了。

“哇！太美了！”店员率先发出惊叹，然后无比自然地转向郑楠，语气充满了羡慕，“先生，您女朋友穿这条裙子真是绝了！您眼光真好！”

另一位路过的店员也附和道：“是啊先生，这条裙子太配您女朋友了！您真大方！”

“男朋友”、“女朋友”、“大方”……这些词汇像雨点一样砸向郑楠，他的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心跳莫名加速，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钱包。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在这个场合任何解释都会显得更加古怪和欲盖弥彰。

他的目光落在Wendy身上，看着她穿着那条裙子时眼中那一点点微弱却真实的光亮，看着她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丝属于过去的自己。

鬼使神差地，在那位店员又一次说出“先生，您看您女朋友多喜欢”的时候，郑楠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冲动，从钱夹里抽出了一张卡——他自己的储蓄卡，递了过去，声音低沉却清晰：

“就这件。开票吧。”

说完，他立刻移开目光，不敢再看Wendy，也不敢再看那店员暧昧的笑容，只是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Wendy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他真的会买。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她的脸颊和耳尖，她飞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子的面料。

店员喜笑颜开地接过卡，嘴里还在不停夸赞：“好的先生！您对您女朋友真好！真是郎才女貌！”

在那一连串“你女朋友好漂亮”、“你男朋友好大方”的背景音中，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敢看对方，通红的耳根却暴露了彼此内心同样的兵荒马乱。

最终，郑楠拎着那个印着巨大Logo的、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精美纸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了店铺。

Wendy跟在他身后，手指轻轻抚过纸袋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里面那条昂贵裙子的质感，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后却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甜。

“额度限制”的政策依然存在。但这条用他个人工资买下的裙子，却像是一个沉默的、超出规定的例外。

阳光洒在喧闹的街道上，照着一前一后、耳根依旧泛着微红的两人。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尴尬的“后勤保障”与无声的笑意

回程的军车后座上，景象与来时截然不同。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堆满了座椅，色彩缤纷，印着各种品牌的Logo，散发着新物品特有的气息。这些袋子里，有合身的休闲装，有舒适的平底鞋，有基础的护肤品，甚至还有几本崭新的书籍和一个小小的音乐播放器——都是Wendy在郑楠那略显笨拙却异常坚持的“额度”范围内挑选的、最实际需要的东西。

然而，在这堆战利品中，最显眼、也最让车内气氛微妙的，是那几个设计精致、材质特殊的女士内衣专用袋。

Wendy靠在车窗边，目光掠过那些袋子，嘴角就忍不住又要向上弯起。她赶紧抿住嘴，假装看向窗外的风景，但眼底那抹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笑意，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回想起不久前的画面——

在商场某个知名内衣品牌的专柜前，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各式各样设计精巧、面料柔软的内衣整齐陈列。郑楠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塑，僵直地站在柜台前，目光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带，仿佛那里正在播放最高机密的海图。他的耳根红得惊人，脖颈都透着一层薄红，平时指挥若定、发号施令的冷静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不知所措和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尴尬。

导购小姐倒是训练有素，笑容亲切，拿着几款基础款式对Wendy介绍：“小姐，这款是我们的经典款，舒适度很好，您试试这个尺码应该合适。”她然后又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鼓励意味地看向旁边浑身不自在的郑楠，语气甜美：“先生，您可以陪您女朋友进去试试的，可以帮忙参考一下嘛。”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把郑楠劈得“花容失色”（Wendy内心忍不住用了这个词）。他猛地后退半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展示架，连连摆手，声音都差点变调：“不、不用！她自己试！很好！合适就行！”

那副如临大敌、避之不及的样子，让原本也有些不好意思的Wendy差点当场笑出声。她赶紧接过导购手里的内衣，飞快地钻进了试衣间，留下郑楠一个人在外面接受导购小姐略带调侃和理解的笑容的“洗礼”。

等到Wendy试好出来，表示合适时，郑楠几乎是瞬间完成了刷卡、签字、拎袋一系列动作，速度之快堪比应对紧急下潜命令，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率先离开那个让他社死的区域，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Wendy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闷笑声。她赶紧抬手掩住嘴，肩膀微微耸动。

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副官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了后座那堆夸张的购物袋，也看到了Wendy掩嘴偷笑的模样，以及旁边他们那位一向以冷硬著称的指挥官……那似乎有些僵硬的坐姿和依旧泛着可疑红色的耳根。副官努力憋着笑，目不斜视地认真开车，假装自己是个透明的驾驶工具人。

郑楠坐在副驾驶位，目视前方，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那依旧没有完全褪去红色的耳朵，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能感觉到身后Wendy那压抑的笑声，那笑声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让他既窘迫，又……奇异地松了一口气。

他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她一直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内衣？或者一直穿部队发的制式内衣？这些最基本的“后勤保障”，既然说了由他负责，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后勤保障”里最艰难的一关，不是审批额度，不是挑选款式，而是面对导购小姐那“善意的”提议和周围人暧昧的目光！

车内流淌着一种微妙而轻松的气氛。购物袋摩挲发出细碎的声响，Wendy偶尔泄露的闷笑声，以及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沉默。

Wendy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灯火，心里那口压抑了太久的浊气，似乎终于随着这些小小的购物袋和那场令人捧腹的尴尬，消散了不少。

国家“包养”的后半生，以这样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拉开了它具象化的序幕。

而她的“监控人”，似乎正在这项艰巨的任务中，开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极其生活化的新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