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傅臻轻轻摇摇头,望向她的眼神专注而纯粹,“我记得,你喜欢喝热水。”
季姝一愣,幼时的她被父亲教导着,认为井水不干净,必须烧开后才喝,这个习惯被左邻右舍背后指点说她浪费炭火,非要学大户人家的做派,但她的确坚持到了如今。
而傅臻还记得。
“你放着,我来吧。”季姝就要上前,想要去接过那铁夹。
傅臻又摇了摇头,更坚决,更肯定,他道:“小姝,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没有风声,没有小贩恰好经过,没有孩童哭闹,他就这样地说,字字清晰。
“那个傅家小少爷在八年前,就该消失不见了。活到现在的傅臻,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画师。”
“藏在清音楼,是我自己选择的,只有在风流之所,才没有人,去问你的过去和父母。”
季姝彻彻底底呆滞在原地,她没想到,傅臻会如此坦荡地说出这一切。
傅臻笑了,明明面色是这样苍白,明明身躯是如此单薄,但他的笑却肆意而艳丽。
“季姝,记得傅家,记得傅臻的,只有你了。”
八年前,傅家因私自开矿,采金银铸币,被先帝下令责问,全家落狱,三月后,卷宗已明,男子无论年岁全部处死,女子入贱籍。
富过半城的傅家,一日之间,血流半城。
“可……”季姝握紧了拳。
“小姝,罪和罚,我都认了。”傅臻又笑了笑,他像是精疲力尽,“至少活着,当日未来得及谢你,不知今时今日说,是否还来得及?”
他在说感谢。
他感谢季姝救了他,给了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问题有了答案,但为什么,她不高兴呢?
季姝不知道。
“这里应该收拾好了,我还要去府衙报道,韵娘的事,我会继续调查,我先走了。”
季姝语无伦次,像是落荒而逃。
傅臻久久站立,注视着那远去的背影,回忆也涌上了他的心头,刮起的却是血和雨。
身后,风又起,满地荒叶被卷起。
正如那个秋日。
那个秋日,他失去了所有亲人。
傅臻父亲一辈的三人都斗得厉害,老爷子要隔岸观火,却又忍不住表示出对他这个小孙子的喜爱。
送钱请山匪绑架傅臻的,是他的三叔,傅臻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的。
可最后,劝他想方设法逃走的,也是他的三叔。
是三叔告诉他:“那捕头的闺女和你关系好,你想想办法,让她帮你逃出去……傅臻,勉强活着比死更难,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傅臻闭上了眼。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并不陌生,有些熟悉,他刚熟悉的。
“傅臻,我们再去一次金源坊,就现在。”
季姝跑了一路,气息还有些不稳,但她的眸子亮晶晶的。
“韵娘的事,曹家人肯定知道一点,必须先找到曹平才行。”季姝压低声音,“我想到法子逼他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