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代码

我第一次见到敖瑞鹏，是在2077年的“星尘坠落”事件之后。

那天的天空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紫蓝色的极光撕裂云层，无数闪烁的光点如同失控的萤火虫，坠向地表。城市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我缩在临时搭建的防空掩体里，指尖冰凉——作为“星轨”科研基地的数据分析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坠落的不是陨石，而是编号为“Ω”的星际探测器残骸。更要命的是，残骸里携带的未知能量场，正在干扰全球的电子设备，包括我们基地赖以生存的核心数据库。

掩体的金属门突然被撞开，带着一身寒气的男人踉跄着冲进来。他穿着破损的银色防护服，脸上沾着灰黑色的污渍，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光的黑曜石。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脉冲枪，却听见他急促地说：“别开枪，我是敖瑞鹏，‘Ω’项目的试飞员。”

这个名字像一道电流击中了我。敖瑞鹏，星际联盟最年轻的特级试飞员，曾驾驶“极光号”突破太阳系边缘的新闻铺天盖地，我办公室的墙上甚至还贴着他穿着飞行服的海报。可眼前的他，褪去了屏幕上的耀眼，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狼狈。

“你的防护服能量场在衰减，”我迅速冷静下来，扯过旁边的备用能源块扔给他，“这里不安全，能量场会吸引‘噬能体’——那些被残骸能量改造的机械虫。”

他接过能源块的手顿了顿，动作利落地更换好，抬头时目光扫过我胸前的工作牌：“林夏？星轨基地的？”

“嗯。”我点头，注意到他防护服的左臂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你受伤了，而且……”

“被能量场辐射了。”他低头看了眼伤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探测器坠毁时，我强行脱离驾驶舱，被碎片划伤的。现在每过一小时，身体就会有3%的机械异化。”

我倒吸一口凉气。机械异化，星尘坠落事件中最可怕的副作用，被辐射者会逐渐失去人类意识，变成只懂吞噬能量的机械体。联盟的资料显示，这种异化目前无解。

“所以你来找我？”我皱起眉，“星轨基地的数据库已经被干扰，我未必能找到解决办法。”

“不，”他走到掩体的控制台前，指尖在布满裂纹的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串复杂的代码，“我需要你帮我潜入基地的核心服务器。‘Ω’探测器在坠毁前，向服务器发送了一段加密信息，那里面有阻止异化的关键数据。而你的权限，是目前能接触到服务器的最高权限之一。”

屏幕上的代码闪烁着幽蓝的光，像某种神秘的符咒。我看着敖瑞鹏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海报上他的样子——那时他站在“极光号”前，笑容灿烂，说要带着人类的梦想飞向更远的星空。而现在，他却成了被星空抛弃的人。

“跟我来。”我关掉控制台，从角落拖出一个维修通道的盖板，“基地的主系统已经瘫痪，但备用线路还能走。不过我们得快，噬能体已经开始聚集在基地外围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维修通道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偶尔会发出金属摩擦般的轻响——异化正在加速。

“你知道吗，”我突然开口，试图打破沉默，“我大学时的毕业设计，就是以‘极光号’为原型做的能量循环模型。当时导师说我异想天开，可我总觉得，你能驾驶它突破太阳系，一定有办法解决所有问题。”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机械的沙哑：“那时候我也以为，只要够快够强，就能对抗一切。直到‘Ω’探测器发现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在黑洞边缘漂浮的金属球体，”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它不是自然形成的，表面刻满了和我现在身体里一样的代码。探测器靠近时，它突然释放出能量波，我们的系统瞬间失控。我猜，它是某种星际病毒，而我们，只是它的第一个宿主。”

我的心沉了下去。走到通道尽头，推开一道生锈的铁门，就看到了星轨基地的核心服务器机房。巨大的服务器阵列像沉默的巨人，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那是被能量场干扰的信号。

“就在最里面的主机里，”敖瑞鹏指着机房深处，“密码是我的飞行执照编号。”

我刚要迈步，却被他拉住。他的手已经变成了银白色的金属，指尖泛着冷光：“你走吧，林夏。异化已经到心脏了，我撑不了多久。等会儿我会启动自毁程序，把服务器和我一起销毁，不能让那个病毒扩散。”

“你疯了？”我甩开他的手，眼眶发烫，“我们都走到这里了，怎么能放弃？”

“这不是放弃，是止损。”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你知道吗，刚才在掩体里，我看到你的工作牌，突然想起你。三年前在星际博览会，你拿着模型来找我签名，说以后要进星轨基地，和我一起研究星际能源。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小姑娘眼睛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原来他记得。

我突然想起那天的场景，阳光正好，他穿着笔挺的制服，笑着在我的模型上签下名字。那时候的星光，和现在的绝望，重叠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会走的。”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向核心主机，“要么一起找到解药，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敖瑞鹏的执照编号输入后，屏幕上跳出了加密信息的界面。那是一段流动的金色代码，像活着的河流，在屏幕上蜿蜒。

“这是……”我愣住了。

“是病毒的抗体代码。”敖瑞鹏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力气，“探测器在被摧毁前，解析出了一部分。你看，这段代码的排列方式，和人类的DNA链很像……”

我突然明白了。手指颤抖着，将自己的基因序列代码输入进去。金色的河流开始重组，像找到了归宿的候鸟，慢慢凝聚成一个发光的球体。

“快，注射进我的身体。”敖瑞鹏撕开防护服，露出胸口已经异化的皮肤。

我拿起旁边的基因注射器，将发光的液体注入他的血管。金色的光芒在他体内流动，所过之处，银白色的金属开始消退，露出原本的肤色。

机房外传来噬能体的嘶吼，越来越近。敖瑞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恢复正常的手臂，笑了：“看来，我们成功了。”

“那病毒……”

“抗体能抑制它，但不能彻底清除。”他走到我身边，拉开机房的应急通道，“我们得去联盟总部，把这段代码交上去。也许有一天，我们能真正解开这个星际谜题。”

阳光从通道口照进来，落在他脸上，像三年前那个博览会的午后。我看着他眼里重新亮起的星光，突然觉得，所谓追星，或许不只是仰望遥远的星辰，而是当星光坠落时，愿意和他一起，重新点燃整个宇宙。

“走吧，”我握住他的手，这一次，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我们还有很多星星要去看。”

第十一章代码里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