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要把整座城市浸透。
比安卡转动门上La Douceur甜品店的挂牌,将“营业中”翻到“休息中”那一面。
玻璃门隔绝了大部分湿气,也将空气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可可与奶油的甜香牢牢锁在了这个属于她的小世界里。
雨水沿着屋檐汇成线砸在石板路上,声音沉闷又连续。
她不想等雨停,决定抄那条平日绝不会走的小巷回家。巷子窄而深,被两侧高楼挤压得只剩一线天光,此刻更是昏暗不见五指,唯一的照明来自巷口路灯投来的微弱余光。
积水淹没了脚踝,比安卡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往前挪,高跟鞋踩在水里,发出“啪嗒”的声音。就在她快要穿过这片黑暗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幸好及时扶住了墙壁,才没有摔进污水里。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借着那点可怜的光,看见水泊里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或者说,一具被雨水浸泡的雕塑。他的身体完全被黑暗吞噬,只有一张脸,苍白得像上好的瓷器,在水面倒影的反光中清晰可辨。湿透的黑色长发紧贴着他的脸颊和脖颈,勾勒出他过于锋利的轮廓。
比安卡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应该尖叫,或者立刻转身逃跑。一个正常的理智的女孩都该这么做。但比安卡此刻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肩膀。
巷子里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已经浓得化不开了,混杂在雨水的土腥气里钻入鼻腔。味道的源头显然就是她眼前这个男人。
她慢慢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拨开他额前的一缕湿发。那张脸的全部样貌就这样暴露在她眼前。
比安卡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漂亮了,漂亮得不真实,像神话里诱惑凡人的精怪,即使双目紧闭,也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比安卡从小就对美丽的东西没有抵抗力。而这个男人简直是她浅薄的人生中见过的最精美的艺术品。
一个念头疯狂又直接地冒了出来。
她要带他回家。
哪怕看眼前的情况,她极有可能惹祸上身。
……
伊尔迷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甜腻的香气。
不是香水,是食物,混杂着烘焙后的焦糖、融化的巧克力和新鲜奶油的味道,温暖得让人松懈。他睁开眼,瞳孔没有焦距地在天花板上停顿了几秒,才缓慢地转动,开始评估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装饰风格温馨,甚至有些幼稚。墙壁是鹅黄色的,床头摆着一只毛绒兔子,空气中那股甜味无孔不入。
他动了动手指,身体各处的伤口立刻传来清晰的痛感。
记忆回笼,任务完成了,酬金也已到账,只是中途出了一点意外导致他受了不必要的伤。他本想找个地方处理一下,却因为失血过多在半路失去了意识。
一个脚步声从门外靠近。
伊尔迷的肌肉瞬间绷紧,杀气一闪而过,但又立刻被他完美地收敛起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战斗,伪装成无害的普通人是最佳选择。
门被推开,一个女孩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杏色的家居裙,栗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的一截脖颈白皙纤细。看到他醒了,她明显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盆晃了一下,水洒了出来。
“你醒了?”她把水盆放在床头柜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欣喜,“感觉怎么样?你伤得很重,我帮你处理了一下,但是……”
“你是谁?”伊尔迷打断了她,声音因为长时间缺水而有些沙哑,但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
“我叫比安卡。”女孩回答,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他,“我在巷子里发现了你。”
伊尔迷的黑眸静静地倒映着比安卡的模样。他撑起身体,无视了女孩“别乱动”的惊呼,自顾自地检查伤口。
伤口被处理得相当粗糙,但很细心,绷带也打理得很整齐。
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要去哪里?”比安卡连忙拦住他,“你的伤还没好,外面还在下雨。”
伊尔迷·揍敌客的词典里没有听从二字。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有趣。她看似不怕他,可明明在发抖,却还是固执地张开手臂,像一只护食的幼兽挡在他面前。
他停下动作,重新审视她。
很干净的眼神,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和一种近乎愚蠢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