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本站设为首页
收藏青涩中文

青涩中文

首页 书架
字:
背景色: 关灯 护眼
首页 > 金丝缠情 > 技艺外传·仿冒初现

技艺外传·仿冒初现(1 / 1)

 秋分的日光斜斜穿过染坊的竹窗,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被揉碎的金箔。谢青禾踩着半尺高的木凳,正将新染的“秋香绿”缎子往最高的竹架上挂。缎面在穿堂风里轻轻颤动,绿得像初春刚抽条的桑芽,裹着层暖黄的光晕——这是用霜降前采的艾蒿叶调的染液,比往年的石绿多了三分温润。阿春带着三个丫头凌晨三点钻进桑树林时,沾着露水的艾蒿叶还带着夜的寒气,此刻染坊里飘着的清苦香气,混着新麦的甜,在空气里酿出种格外提神的味。

竹架下围着十几个外乡织户,粗布衣裳上沾着旅途的尘土,鞋帮还粘着他乡的泥。来自徽州的赵老三蹲在染缸边,粗糙的手指捻着点染渣在阳光下看,指腹蹭过缸沿用朱砂标着的刻度,那里“艾蒿三钱、桑根灰五钱”的字样被摩挲得发亮。他背后的竹篓里塞着块自家织的粗布,布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山茶花,针脚粗得像纳鞋底的麻线,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青禾姐,这秋香绿真能三个月不褪色?”赵老三的嗓子带着翻山越岭的沙哑,递布时指节因紧张泛白,“俺们那儿的绸缎商说了,只要能学会这手艺,明年给盐商公子做寿衣的订单就归俺们,够买十亩桑园了。”他身后的同乡们也跟着点头,有人掏出用油纸层层包着的茜草,根茎比临川的粗壮近一倍,断面泛着深紫的浆,“这是俺们徽州的‘鸡冠红’,染出的色艳得能扎眼,换你这秋香绿的方子,中不中?”

谢青禾往染缸里撒了把刚筛过的桑枝灰,灰白的粉末在绿液里打着旋,慢慢沉底时搅出细碎的金红。她笑着往赵老三手里塞了块测试布,边角用银线绣着个极小的雀纹:“你回去用井水浸三日,每日换一次水,再用皂角搓洗。要是褪成浅黄,我分文不收教你全套法子。”她指着墙上新刷的染谱,桑皮纸用桐油浸过,防水防潮,边角还压着块青石,“但有一条,艾蒿叶要选带绒毛的,加三钱桑根灰。多一分发暗像陈年的铜锁,少一分发飘像初春的柳絮,都不是正色。”

阿春抱着新收的绛血花从巷口跑进来时,脸色比染缸里的靛蓝还沉。她怀里的花束没捆牢,绛红色的花瓣散了一地,像撒了串没干透的血珠。“青禾姐,街口的杂货铺在卖‘临川染’的仿品,”她往竹篮里扔了块褪色的布,上面的“冰裂纹”歪歪扭扭,像冻裂的劣质瓷碗,边缘还卷着毛边,“王大户刚才去理论,被掌柜的推了个趔趄,骂他‘多管闲事的老东西’,说‘反正都是染布,便宜的才好卖’。”

张婶正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绣“桑枝缠藤”帕,听见这话,绣绷“啪”地掉在地上,绷上的丝线松了线,缠成乱麻。“这不是砸咱们的招牌吗?”她捡起帕子,指尖捏着帕角的冰裂纹,那里的针脚细得像蚕吐的丝,是用谢青砚传下的“蝶翼暗针”绣的,在光下能看出细微的虹光,“老姐姐当年就说,好手艺最怕偷工减料。她绣的‘雀金绣’,当年就有人仿,线里掺铜丝,看着亮闪闪的,实则脆得很,穿两次就断成截。”

林淮山的樟木箱在角落敞着条缝,露出半本泛黄的手札,蝇头小楷是林芸娘的笔迹。其中一页用朱砂画着个方形印章,刻着“临川正染”四字,旁边注着“真迹必有此章,仿冒者天诛”。“老姐姐早料到有这一天,”他用银簪小心地挑开纸页,手札里还夹着片褪色的染布,边角盖着同样的章,印泥虽淡却筋骨分明,“她说‘真金不怕火炼,就怕假金乱市场’,让咱们给正经徒弟刻这章,仿冒的一看便知。”

外乡织户们听着动静,赵老三突然把手里的桑皮纸拍在桌上,纸角的“秋香绿”染方被攥得发皱,露出底下的麻纹:“俺去砸了他的摊子!让他知道临川的规矩不是摆设!”他身后的徽州同乡也跟着摩拳擦掌,有人掏出腰间的短刀,刀鞘上还刻着“徽州赵”三个字,刃口闪着冷光。徽州来的周婶却拦着:“不妥,咱们越闹,他越说咱们怕了他,反倒让百姓觉得咱们理亏。不如让真货自己说话,好坏自有公论。”

谢青禾望着竹架上飘动的染缎,阳光穿过布面,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她突然拍板:“今日起,成立‘临川染织行会’,入会费就是一套真染方,出徒时发‘正染章’。谁用假货,全行业共弃之,永不许踏入临川染坊半步。”她往赵老三手里塞了把桑枝笔,笔杆上缠着混纺金线,三股雀金缠一股绛血,是谢青砚传下的法子,“你来得早,就当首任行会理事,帮着盯着外乡的摊子。谁家的布出了问题,先查章,再查染方,错不了。”

暮色降临时,染坊的灯笼亮了起来,橘色的光映得新刻的“正染章”泛着红光。章上的雀纹是按谢青砚塔上的刻痕雕的,翅尖指着东方,透着股倔劲。赵老三带着外乡织户在章前立誓,声音震得染缸里的水都发颤:“以桑为证,以染为凭,只做真货,不欺不瞒。若违此誓,染液褪色,丝线崩断!”

丫蛋举着块刚染的“秋香绿”布,往每个摊位前的柱子上贴,布角绣着个小小的雀,翅尖指着染坊的方向。她的小布鞋沾着染液,在青石板上踩出串绿脚印,像串没写完的省略号。“这是青禾姐说的‘认路布’,”小姑娘仰着晒红的脸,给路过的百姓看布上的雀纹,“从这儿学的才是真本事,别处的都是假的。你看这针脚里的桑丝,亮得像星星呢!”

百姓们渐渐围拢过来,有提着菜篮的主妇,有挑着担子的货郎,七嘴八舌地议论。卖豆腐的李婶捏着块真布反复看:“难怪我家那口子总说临川的布耐穿,原来这里面有门道。”织布的王师傅则叹气:“前些日子贪便宜买了匹假的,洗两次就没法看了,下次说啥也得认这雀纹章。”

谢青禾摸着行会章程上的墨迹,宣纸上的“守真”二字用绛血花汁写的,在灯下泛着暗紫的光。她突然想起谢青砚说的“技艺像水,堵不如疏”,当年他在塔上刻下染方时,就说“好东西要让人看见,才能活得长久”。她往染谱的最后添了行字:“真者自真,伪者自伪,唯以诚传,方得长久。”

风从桂树间吹来,带着新染的布香和外乡织户的笑声,像支没谱的歌。谢青禾望着竹架上飘动的彩缎,秋香绿、螺钿红、冰裂蓝在暮色里交织,像幅流动的画。她知道,仿冒者就像染缸里的杂质,看着碍眼,却也能让真货更清楚地显露出自己的好。只要守住“真”字,哪怕有暂时的波折,这门手艺也能像门前的老桑,在风雨里扎得更深,长得更旺。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