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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艺融合·异地生花(1 / 1)

 清明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染坊的天井织成了片亮晶晶的水网。檐角的水滴顺着青瓦往下淌,落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银花,再汇成小溪往低处流,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天上的云影,云走影也走,像幅流动的画,水洼里的云还会碎,碎了又拼,拼了又碎。谢青禾在天井里摆开十口染缸,缸沿都用朱砂标着号码,从“一”到“十”,像串排开的琴键,每口缸前都站着外乡织户,手里拿着各自带来的染材,在雨里忙碌着,染液在缸里泛着五彩的光,像把天上的虹揉进了水里,又被雨丝搅成了碎光,晃得人眼晕。

徽州的赵老三正守着三号缸调“晴空色”,他往蓝草汁里掺了半勺秋露浆——那是他凌晨卯时从桑叶上收的,用陶碗一点点刮下来,带着点甜香,碗底还沉着几片碎桑芽,像撒了把绿米。搅了三十六圈后,染液泛出金红的泡,像把星星揉进了缸,他又往里加了点桑根灰,灰在液里慢慢转,像朵慢慢开的花,灰粒碰着泡,泡就破了,冒出点白气。“青禾姐你看,”他举着根染好的线在雨里晃,线身的蓝里藏着金,像藏着阳光,雨珠落在线上,顺着线往下滑,把金点串成了线,“俺们徽州的蓝草烈,性子硬,像山里的石头,得用你们临川的秋露浆顺顺,浆是软的,像山涧的水,能把石头磨圆了。不然染出的布扎人,贴身穿能硌出红印子。去年俺给俺婆娘染的头巾,她总说扎脖子,摘下来脖子上都是红道道,今儿个加了这浆,摸着软乎乎的,像裹了层棉花。”

苏州的周掌柜蹲在五号缸前试“冰裂染”,他手里的蜂蜡在小火上融成液,蜡油亮晶晶的,像块融化的黄玉,用银簪尖蘸着往布上画纹,线条细得像蛛丝,在布上凝成细网,像冻住的雨痕,又硬又脆,用指甲一碰就掉渣。“周叔,再加层桑枝汁试试?”丫蛋举着个陶碗跑过来,碗里是刚榨的桑枝汁,绿得发稠,还浮着点碎渣,像撒了把绿米,“青禾姐说‘软能克硬’,蜡是硬的,桑汁是软的,软的能钻到硬的缝里去,说不定能出新奇纹——就像藤缠冰,冰里藏着藤的气,又硬又韧,冰化了,藤还在。”

周掌柜半信半疑地往蜡液里滴了点桑枝汁,蜡网遇着桑汁,边缘果然慢慢晕开,像冰化时的水痕,不再是硬邦邦的直线,倒有了点弯弯曲曲的活气,像蛇在爬。他把布往染缸里浸,布一沾液就冒泡,像鱼在吐气,捞出来时众人都惊了:冰纹里缠着暗藤,暗处看是冰裂,像冬天的河;亮处见是缠藤,像春天的树;两种纹路你中有我,像蜀地的竹与临川的桑长在了一起,刚柔相济,摸上去一面滑一面糙,却出奇地和谐,像手心贴手背。“妙啊!”周掌柜摸着布面的纹路,突然往谢青禾手里塞了张缂丝样,上面的桑纹细如发丝,是用苏州特有的“水丝”织的,丝细得像头发,对着光看,能看出丝里的小气孔,“把这技法教你们,配着冰裂染,肯定能成新花样。苏州的丝细,像水;临川的色活,像光;水遇光,才能映出虹,少了谁都不成,就像米和水,少了谁都熬不成稠粥,只能喝稀汤。”

四川来的刘婶在七号缸前忙得满头汗,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染缸里,溅起小水花。她带来的蜀葵红里加了点临川的桑根灰,染出的红不再是扎眼的亮,而是透着点暖棕,像落日映着桑田,红里带金,金里藏红,像把两种花揉在了一起。“青禾姐你闻这布!”她把染好的布凑过来,一股桑甜味混着蜀葵的香,像把桑花和蜀葵花堆在了一块儿,香得人想打喷嚏,“比单用明矾染的耐洗,老辈说的‘草木胜金石’果然没错。俺们山里的蜀葵根粗,劲儿大,像山里的汉子,直来直去;你们的桑根灰软,像江南的姑娘,能把汉子的性子磨平了。不然色浮得很,洗两次就发粉,像败了的花,看着丧气。你看这加了灰的,沉得很,像埋在土里的红玛瑙,越埋越亮。”她往缸里加了勺蜀葵汁,染液立刻泛起金红的泡,像撒了把火星,在雨里格外亮,泡破了,还能闻到点酒香,“这汁得发酵三天,像酿酒似的,才有这股子活气。”

接下来的三个月,染坊成了座热闹的技艺熔炉。徽州织户教绣娘们熬蜡,蜡里掺桑脂,桑脂是用桑籽榨的,油亮得像琥珀,封出的纹路更韧,泡在水里三天都不化,还带着股桑香,绣娘们学得手忙脚乱,有人把蜡打翻在裙上,烫出个小窟窿,却笑得直拍手,“这蜡香,比胭脂还好闻”;苏州织户传缂丝诀,丝里缠桑线,桑线是用当年的新桑皮抽的,软得像棉,织出的花立体感强,摸起来像真花,花瓣的纹路里还能藏住细色,阳光照过能看出深浅,像花上有光影;四川织户带来蜀葵根,与绛血花同煮,煮的时候得用桑柴烧火,火不能太旺,像煨汤似的,染出的红里带金,像落日映着桑田,洗十次都不发暗,还越洗越润,像块养熟了的玉。

最让人惊喜的是“合璧布”的诞生。普通的粗布经众人合力染织,先由徽州织户蜡染出冰纹,冰纹的拐角处特意留个小缺口,像给藤留了个家;再让苏州织户缂上桑枝,桑枝的尖刚好插进冰纹的缺口,像藤缠冰,严丝合缝;最后由临川绣娘在冰纹与桑枝的交汇处绣上小小的雀,雀嘴里衔着粒桑籽,像叼着个希望,布角还绣着三地标记:徽州的山、苏州的水、临川的桑,三样东西缠在一块儿,像个小团圆。这样的布在市集上能卖出三倍价,买的人说“这布里有天下的好,摸着手感就不一样,又软又韧,还藏着小故事,给娃做肚兜,能沾沾各地的灵气”。

王大户往新织的“合璧布”上盖“正染章”,铜印在布上压出深痕,印泥里掺了各地的染粉,盖出的印是紫中带红的,像朵融合的花,花瓣上还能看出细小的金点。“俺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手艺能这么凑着玩,比单打独斗强十倍。”他往九号缸里扔了把各地带来的染料,蓝草、蜀葵、茜草在水里融成紫,像块能滴出诗的玉,紫得发沉,却透着亮,像夜空里的光,“这色,叫‘天下紫’咋样?听着就敞亮!去年给俺小孙子做的肚兜,用这色染的,洗了八次,紫里还透着红,像新的一样,小孙子穿着,比别的娃爱笑,说是沾了色的喜气。”

谢青禾望着天井里的染缸,雨珠落进去,激起细碎的彩晕,像无数个小太阳在跳,晕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晕开。她往《临川染谱》的增补页写:“技艺如流水,堵则腐,通则活。异地之法,如他山之石,能攻玉,更能生玉。徽州蜡染之韧,如石;苏州缂丝之细,如丝;四川蜀葵之艳,如花;融于临川桑染之活,如土,方得‘合璧’之妙,石得土而能生苔,丝得土而能扎根,花得土而能结果。”窗外的金匾在雨里泛着柔光,像在说真正的世家,不是守着老本吃一辈子,是让每个来处的光,都能在这里开出新花,结出谁也想不到的甜果。雨还在下,染坊里的笑声却比雨声还亮,混着染液的香,像首没谱的歌,唱着手艺的活法,也唱着人间的暖,暖得雨丝都带了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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