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真的炼成了。那艘船叫“霞光舟”,就停在云家后山的湖泊里,再也没有起飞过。
“家主!”老者再次催促。
云星河闭上眼。
再睁开时,所有情绪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属于云家家主的清明。
“追。”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缚灵卫齐声应诺,化作十二道黑影射入深渊。锁链在黑暗中哗啦作响,像索命的铃铛。
可云星河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掌心那枚彻底碎裂的锁形佩。玉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混进崩塌的海底砂石,再也分不清哪些是玉,哪些是土。
“阿遥……”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次,哥哥真的追不上你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齐欲晚从另一道裂缝中走出,秋水剑还滴着血——不知是谁的血。她看着云星河孤绝的背影,又望向黑暗深处,沉默良久。
“值得吗?”她问。
云星河没有回答。
他只是弯下腰,一点点拾起地上的玉屑。那些碎玉割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渗进去,将淡金色的玉染成暗红。
“三百年前,先圣问云家先祖同样的问题。”他忽然开口,“先祖说:‘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做错,才能让后来人知道什么是对。’”
他直起身,将染血的碎玉握进掌心,握得那么紧,紧到碎玉嵌进皮肉。
“现在我知道了。”云星河转身,看向齐欲晚,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做错了。但我不后悔。”
因为至少这一次,他没有逃避。
深渊深处,霞光还在飞驰。
云逐遥的脸色白得像纸,心口的竹簪已经完全没入,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烧尽了所有生命换来的最后光芒。
“应晚前辈……”他喘着气,“离登天之路……还有多远?”
应晚在飞速下坠中睁开眼。她丹田的裂痕在恶化,可她的神识依旧清明,穿透重重黑暗,看见了那个被封印了三百年的入口。
“就在下面。”她轻声说,“可你们真的想好了吗?一旦踏上那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锁链破空之声。
缚灵卫追来了。
十二道黑影如跗骨之蛆,锁链织成天罗地网,封死了所有去路。为首的老者声音冰冷:“二公子,回头是岸。”
云逐遥笑了。
他松开孟夜的手,转身面对追兵。霞光在他身后重新凝聚,这一次不再是温暖的晚霞,而是燃烧的、决绝的焚天之火。
“岸?”他轻声说,“云家那片岸,我早就不想回了。”
霞光炸裂。
火焰吞没了黑暗,也吞没了锁链,吞没了十二名缚灵卫惊愕的脸。可云逐遥的身影也在火焰中淡去——溯光簪在燃烧他的生命,每一秒都是魂飞魄散的倒计时。
“走!”他在火光中嘶吼,“孟夜!带前辈走!”
孟夜没有动。
他看着云逐遥在火焰中渐渐透明的身影,看着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慢慢闭上,看着那抹霞光印记彻底消散。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冲进了火海。
生生道种在丹田里疯狂旋转,山川河岳的虚影投射而出,化作屏障护住云逐遥即将消散的魂魄。道种与溯光簪的力量激烈碰撞,发出天地初开般的轰鸣。
“你疯了?!”梦生失声。
“我没疯。”孟夜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溢出,“师父说……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不辜负。”
不辜负信任,不辜负性命,不辜负那些宁可燃烧自己也要为你照亮前路的人。
道种的光芒越来越盛。
它开始吞噬溯光簪的火焰,吞噬云逐遥逸散的魂魄,将它们强行凝聚、压缩,最后化作一枚小小的、橙红色的珠子,悬在孟夜掌心。
珠子里,隐约能看见云逐遥沉睡的侧脸。
缚灵卫的锁链再次袭来。
可这一次,梦生挡在了前面。
她没有动用灵力——她的丹田已经支撑不住了。她只是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三百年前的封印术式,轻声念诵:
“以我梦生之名,唤东海之灵——”
整个归墟之眼开始震动。
那双日月巨眼彻底睁开了。
天道蜉蝣,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