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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情感一种(5)(1 / 1)

 第13章 情感一种(5) 于波说:“为什么不考博呢?四月份开考,现在报名还没有开始,完全来得及的。”然而栀子已经沉浸到她那悲壮的选择里去了,她要回杭州,过独身生活,她要和母亲与妹妹住在一起,她再也不要与任何人来往。……栀子觉得自己下滑的热情如此之大,她听到了体内血液奔腾的声音。不管如何,她爱上了她的不负责任的选择,她以为这是一个牺牲。和报复。虽然她也知道这其实是不相干的。

于波倚着自行车站着,一只手不停地摇着铃铛,隔了一会儿,他突然侧转过身来,看着栀子,说:“想跟你说一句话,不知合不合适?”栀子说:“你说。”于波说:“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有的话不需要我说,你自己是明白的。不过也很难说,临近毕业,人的心态都很非常,很疯狂。所以对你又不太放心。我的意思是说,人可能会犯很多错误——大多数人是有犯错误的嗜好的。但即使是犯错误,也要明智,要有选择性。有的错误是可以犯的,比如在小节上,那绝对没有问题,因为它只伤你的皮毛,恢复很快。但是有的错误绝对不可以犯——”他看了栀子一眼,说:“知道吗?”

栀子说:“不知道。”

于波说:“因为那没有价值。”

栀子抬起头来看着于波,不觉凛然。于波又说:“真的,那没有价值。”栀子思忖着于波的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跟她说上这些,当然他是她的师兄,然而他极少有这样认真郑重的时候——他知道了多少?

于波说:“留在上海。工作或者考博,好好地善待自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地生活着。”栀子说:“我不知道……”不觉低下头来,发觉眼泪汪在眼里。她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全来了,家道衰落,外乡人,没有友爱和朋友,拮据的生活……

于波摇摇头笑说:“傻姑娘。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栀子说:“你什么意思?”于波淡淡地说:“也没什么意思。”

他们后来谈起了潘先生,于波说:“你后来没有找他吗?”栀子说:“找了。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了,他也答应帮忙,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于波说:“你应该盯他紧一点,他是个忙人。应该没有问题的,只要他愿意帮忙,那他准帮得了你。”他看着栀子,突然笑道:“他没对你有非份之想吧?”栀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脚搭在车踏板上。听于波这么一说,不由得把脚从车踏板上拿下来。她笑了起来,刚准备答话,一个男生过来推车,两人只好让道,慢慢地沿着林荫道往前走。

其时正是黄昏时分,有很多学生从图书馆门前走过。栀子一边走着,一边仰头看那灰蓝的天,看见冬天的梧桐树,枯枝,不多的几片叶子,像一种精致的民间剪纸。不觉有些头晕。她又回头看林荫道的深处,天更灰了;在灰天的尽头,有一排古楼,是教学楼,有很多学生从楼里进进出出。回过头的时候,栀子便问:“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于波说:“我问什么?”栀子想了一会儿,笑道:“好像问我一个问题,我也忘了。”

于波后来还是想起来了,重新问道:“你以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栀子说:“谁?”于波说:“你当然知道是谁。”栀子“噢”了一声笑道:“看上去是个很热情的人,但是内质是疲惫的,他自己肯定不承认。有过感情,但是现在没有了。很害怕自己会老去。”于波笑道:“你倒是比我了解他。”栀子说:“我在这方面有天赋,不过也仅限于此。”

栀子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冷冬的空气里发出震颤,每一个字都足够让她手臂上的肉一哆嗦。同时又觉得是站在体外来听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很旁观,很冷淡。——细细地回忆起刚才议论潘先生的那席话,话不多,是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很地道;然而仍觉得在力量上不够用,仿佛平生第一次说了那么多的话,字与字之间很拥挤,感觉到喘息未定。

想起来他们已有十多天没见面了——认识也不过才一个多月。人生的三分之一就过去了。栀子很明白,这么多天来她如此忙碌的原因,原来是为了忘掉一个人,为了把他从她的世界中清除出去,为了她不致于糊里糊涂地输得很惨。她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爱过上海,因为她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被这个城市的男人爱过。她之所以要迫不急待地留在这个城市,也许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那是出于一种难言的报复。

有时候从招聘单位回到学校,躺在木板床上,拉上她那印有小狗熊图案的床帘,偶尔她会想起潘先生。觉得很安静,很遥远。他现在成了一个淡淡的人影子,虽然同在一个城市,都要呼吸,都要吃饭,然而现在他是背景,一小部分的、极不重要的背景,他终将被淡忘。

不像今天——栀子没想到还会有今天,她会遇见于波;她绝对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她遇不见潘先生,她还可以遇见与潘先生相关的人,他们会谈起他。她听于波讲起潘先生,讲有一次他们去洗“桑拿”,陪两位外地同行,找了上海好几家洗浴中心;又讲他祖籍是广东,在北京读的大学。……不过是一些极简单的话,有的她也知道,然而听来却有着深一层的乐趣和喜悦。栀子自己也有很多话要讲,关于潘先生,也不过是一些极简单的话,都是短句子,不会渗入一点感情;就像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一家叫做“天水雅集”的茶座里,她冷冷地、远远地打量着他的情景。那时他们是陌生人。

于波送栀子回宿舍,在门口分手时,对工作的事情不免又叮嘱了一回;栀子目送着于波远去,想着于波这个人,今天下午,他和她之间的谈话。想起潘先生——现在,她才敢想起他——觉得这对于十多天来她的压抑节制的情感,是一种奢侈。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全浪费了。

栀子一个星期以后才打电话给潘先生。——在此之前也尝试着打过,在学校的磁卡电话亭里。磁卡都插进去了,听筒也拿在手里,只等着拨号。突然在对面的磁卡装置上看见了自己的脸,是倒过来的,眼睛在下,鼻子在上,脸丰肥而庞大,显得非常的夸张。栀子看了很久,后来就放下了电话。

有时候觉得她和潘先生之间是不可能再见面了,日子一天天平常地过下来,没有他这个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缺憾;有时候就不行,觉得很“不堪”,怎么想怎么不明白,认识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她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拨了他的手提,才知道他不在上海,他在北京,开一个全国性的新闻会议,三天以后才能回来。

他问她这些天怎么过的,打电话给她,一直找不到她的人;她告诉他她最近住校,今天刚回来。他在电话那头突然说:“想我吗?”声音很低,像在呓语。栀子便扬声笑起来。潘先生说:“你笑什么?”栀子说:“我猜你身边肯定没人,所以你说话才如此放肆。”潘先生笑道:“当着别人的面,我照样敢说。”栀子说:“你敢吗?”潘先生淡淡地说:“这有什么不敢的?”栀子侧躺在床上,把电话筒搁在枕头上,一边听潘先生说话,一边看窗外。这天是阴天——然而也许跟阴天并没有关系——使得栀子对自己的感情突然有了不信任。她想,这也许不是爱吧?只不过是一个有过肌肤相触的男人,不爱她,使她觉得自己略略吃了点小亏,因而一直念念不忘。

他跟她调情,她在电话这边放声大笑,然而内心是迟疑的,仿佛觉得不应该笑;仿佛一切都错了,不应该是这样,也不应该是那样——应该是端庄凝重的,无声的,两个人都不说话,然而在各自的听筒里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有一个人终于打破了沉寂,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另一个说,什么,我不懂你说什么?声音有点沙哑。那一个说,我也不知道,我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仿佛应该是这样。

栀子也不明白,她盼望了无数次的见面和交谈——首先没有见着面,第二,交谈竟全变得这样戏谑、轻快、放荡,仿佛全然没那回事似的。自己也想着,应该是值得庆幸的,因为完全脱离出来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固然这稍稍出乎她的意料,离她的理想相去甚远——她理想中的情形绝对不是这样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太清楚。她设想着,那至少是有点郑重的,有点紧张的,因为毕竟十几天没见面了……他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内,他从墙角拐过来,他朝她微笑;她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她想她一定是很愉快的,身体很轻,眼皮子却重得抬不起来;或者是另外一种情景,很伤感,他们之间有如此多的可能性,却因为唯一的不可能失之交臂,他们互相安慰着,告诉对方彼此会有更好的生活,话很平静,一切都将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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