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十安收拾停当,又弯腰从柜子取了套衣服塞给翠儿,“过年了,你也换套新的。”
翠儿接了新衣,眼圈一红,点点头要往茅厕里去换衣服,被十安拽住了,“过年的新衣服呢,去茅厕里换了,还能见人吗?”
伸手摘下铜钩里的帷账,将翠儿推进去,翠儿回头看眼笑着看她的一言,低头进去。
等换了衣服出来,眼圈红得更厉害了。
一言瞧了瞧,“合身的,这琥珀色棉裙过了年就不能穿了,葱青的袄子却不碍事,还可穿得,配了你的桂花花钿,也是好看的。”
翠儿被夸得有些羞涩,低头红了脸。
三人出门,憨娘躲在树后面偷看,见翠儿都换了新衣,眼里满是嫉恨,咬了唇低声念:“宛檀,你说过要送我衣服的,为何不送我新衣过年,为何不带我出去吃饭,如今你们有的是钱,为何单单丢下我,哼,秋娘也没蹭上。”
才走到门口,秋娘早等在那里,向这边招手,“快点,图蓝,我要饿晕了。”
一言戏谑笑道:“莫非为了这餐,昨日就没吃。”
秋娘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认真点了点头:“你怎知的。”又问十安,“你阿姐给我添的新衣好看吗?”
杏子色短袄,丁香色棉裙,秋娘原本生好看,成日里穿了教坊司制式服不显,换新衣越见明媚,
十安点头:“秋娘像冬日暖阳。”
玩笑罢了,秋娘才说:“珍婆婆不肯去,叫我们好好玩,记得要给她带清酒。”
上了马车,沿着望仙门大街右转,往朱雀门外大街万鹤楼去。
憨娘见走远了,才从树后面出来,垂眉丧目往餐食处去,往日一到就餐时,就热热闹闹的餐食处,今日不过稀疏几人,虽有肉有菜,也嚼之如蜡。
勉强吃了,怏怏回去,路上紫燕提了两个食盒拦住憨娘,“小杂役,我家娘子今日添菜,提不动了,搭把手。”
在教坊司,只有宜春院里的内人才能称呼娘子,憨娘闻言眼睛一亮,立刻笑着凑上前,殷勤去提那个看起来重些的食盒。
食盒太重,憨娘提着脚步都有些不稳,她拼命抓在手里,紧紧跟在紫燕后面,亦步亦趋,生怕落下。
紫燕在前面捧了小食盒,冷眼看憨娘趔趄跟在后面。
几人到了万鹤楼下车,早有小厮迎上来,听说是雅阁的客人,又分外殷勤,将几人请进了预定好的半日闲雅阁。
进门八面竹制山水屏风,当中枣红八仙桌,几人落座,翠儿站在一言身边,一言喊她坐时,还在扭捏。
秋娘扯了她的手问:“要是她日后叫你做违反教坊司规矩的事,你做不做?”
翠儿听得不大明白反问,“她,图蓝吗?”
“当然,不然还有谁。”
“做,只要是图蓝说的,都做。”翠儿半点犹豫都没有。
秋娘笑得有些得意,按了翠儿坐下,“那你还不坐。”
翠儿知道被秋娘引进套中了,抿嘴笑了,斜签着坐下。
门推开,小厮进来上菜,炙烤羊排、蒸鸭、紫苏虾炙、荷花蒸鲈鱼、金鸡抱蛋、汤滚菠菜、水晶龙凤糕、糖酪樱桃。
另要了一壶新丰酒,一壶石榴酒。
秋娘看到酒便撸起袖子,给每人杯子里添满,自己先举起杯子,闲话不说,“先尽饮这杯。”
一言拦了,另外倒了两杯石榴酒换给十安与翠儿,“她们哪能喝新丰酒,你这酒疯子,还没喝就醉了。”
秋娘嘿嘿直笑,与一言碰杯尽饮。
又添满盏,秋娘菜没吃几口,喝了满肚子酒,隔着桌子与一言猜拳,吆五喝六,眼见得又输了,端起酒盏又喝了三杯。
十安小口抿着石榴酒,笑秋娘,“我怎么看,秋娘就盼着输了,好喝酒呢。”
翠儿与十安碰杯,也抿嘴直笑。
秋娘起身,按着俩个小的,一人喂了一口石榴酒才摆手。
万鹤楼位置高,外面烟火绚烂,屋里人笑容灿烂,举杯贺流年,今夜同醉。
憨娘隐约听得教坊司外面传来的炮竹之声,有些向往,不知十安她们吃的什么好吃食,定还有酒。
跟着紫燕,进了宜春院,憨娘看住了,芙蓉花暖,春梅料峭,曲水游廊,假山亭台若隐若现。杂役婢都穿的细棉袄子,或洒扫,或托了食盒穿梭,都是笑容盈面。
憨娘羡慕得很,想着若有一日,得和她们一样便好,又想回了宫部岂不是更好,一时拿不出个主意。
不留神,若不是紫燕托了一把,眼看要摔了食盒,三阶柚木阶梯,穿过走廊,紫燕打起桃红色绣缠枝卷草纹棉帘,憨娘蹑脚挪进屋里。
满屋子百合香气,赤铜熏炉烧得旺旺的,娇奴懒懒蜷在,垫了长毛兔皮垫子的摇椅上,这般寒冷的冬日,就只穿了件茜红绣折枝海棠夹衣,水红撒花裤子,散着裤脚,白皙的脚趾露在外面,染了鲜红豆蔻分外惹眼。
憨娘缩在门口,紫燕接了食盒,移桌安椅,等娇奴吃了饭,捡了个碗,拨了几口剩菜,打发憨娘出去吃。
待憨娘要走时,递给她一个宜春院杂役出入的铜符,又塞个荷包过去,“娇奴娘子赏你的,叫你明日再来。”
回去收拾,笑了说:“娘子怎么不爱搭理她。”
娇奴握了茶盏在手里,“她眉眼之间的狐媚子味,我最不喜欢,懒怠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