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面还有恻隐之心。”姚横于嗤鼻。
“许员外郎不是坏人。”贺石叹气,说了这句话就转身,也没再搭理许一言姐妹了。
许一言呆怔片刻拉住许十安上前垂目弯腰交手行礼:“前水部司许清远之女许一言、许十安见礼。”
姚横于慢慢将身体靠向椅背,漫不经心打量站在地上的许一言、许十安姐妹,大的聪敏而不秀于外,双目如山涧清泉,清澈幽远,小的虽未长成,倒也娇俏甜美。
屋里静静的,只听得见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一言终于听见姚横于那异于常人,暗哑又娇软的声音,“起罢。”
两人直起身子仍垂目站立,姚横于翘起兰花指在姐妹俩之间一一点过:“如今你们是贱籍官婢,这身上的衣服可不和规矩。”
“剥了。”姚横于声音骤然一冷。
屋外的典狱卫好像一直在等这声音一般,音尾才落,男子粗重的呼吸已经扑面而来,惊得两人齐齐倒退,可哪里躲得开,所有的惊惶、恐惧、羞愤、害怕都被许一言死死咬住的牙齿闷在齿缝之间不肯泄露出一星半点,任由粗壮陌生的男子之手在自己的身体之间游走脱衣,许十安却忍不住,眼看要尖叫出生,许一言抬手掩住许十安的嘴巴,眼里满是哀求之色。
许十安最依赖阿姐,看见许一言眼里无声的哀求,拼命的咬住嘴唇,眼泪却不听话,止不住的落。
那两个典狱卫或者是做熟练了的,面无表情,两手飞快的剥脱衣服,但仍能持正,,并没有肆意妄为。
片刻,典狱卫捡起衣服躬身退出,若不是身上只剩皎玉织棉中衣,她们几乎以为方才只是梦中。
漠然看着,见姐妹俩还算识时务,摇了摇兰花指:“今日累了,扔去柴房罢,明日再安置。”
那仆妇一手一个拽住便往外拖。
屋外月色正好,大理寺却不见天日。
上官昭修长的食指点在许清远的额头:“你将那五百贯贪墨的钱交待出来,我让你死前安生。”
感受着额前手指点触的寒意,又惦记着自家的两个娇娇女,许清远心里乱做一团糟,猛的听上官昭问自己贪墨之事,才回过神来:“将死之人还有何不可说的,唯独这贪墨之事,没有便不能认下,吾读书之人,不能污了学子清名,贻害后世。”
上官昭冷冷盯着许清远:“我在大理寺经年,从未见过主动招认的贪墨者,也未见过在我手上有不招人者,他们最后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连小妾的里衣颜色都交待出来。”
上官昭双目若寒铁,就像要将人活活冻死,但许清远并没有多少惧怕,甚至仰天长笑,“今日我阿娘、妻子因我而死,两个女儿因我没入贱籍教坊司为奴,三村乡民因为我而死,便是将我五马分尸又如何,都以至此,我还怕承认五百贯吗?”
许清远直视上官昭,毫无保留的坦荡,与不留余地的决绝,叫上官昭略有动容、迟疑,他见过无数犯人的眼睛,被他盯着的时候,鲜少有不惧怕的,许清远这样极少。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放弃,贪墨者,无论是谁都不会放过,再次抵近许清远,“你若不说,我能叫你女儿在教坊司也不得好过。”
只这一言,方才还浑然不惧的许清远整个人颤瑟起来,没有一丝坦荡,也毫无决绝,只余哀求,那种发自灵魂,卑微到骨子里的哀求,“你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别去伤我的娇娇女。”
“以你女儿起誓,你没有贪墨。”上官昭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从不相信起誓,犯人嘴里的誓言半文不值,但是他今日居然愿意相信许清远,愿意相信许清远的爱女之心。
“以我女儿许一言,许十安起誓,我许清远绝没有贪墨修筑大坝的一文钱。”许清远立时牙齿一错,咬破舌尖和着鲜血起誓,这是最狠的血誓。
上官昭盯着他退开,一步一步往后走,眼睛始终盯着许清远,直走到了皮老四跟前才停住脚:“取桐木棍,十棒杀威棒。”
杀威棒是每个死刑犯必受的刑法,十棒已经是最低的。
“是。”未等金吾卫说话,皮老四叉手应命。
这取刑具本该是金吾卫的事,这是一件极小的事,何况上官昭正好退到了皮老四身边,他虽是武侯,在这里并不需要他做事,但去取也并非大事,然而,就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改变着许多事。
皮老四转身走入刑具室,两边木架上满满的刑具,都标记着名字,桐木棒就是普通多年桐树之木通过特殊手段浸泡制成,坚硬耐用,外表呈棕色,皮老四盯着桐木棒看了一瞬,脸上露出瘆人的寒意,手指移向桐木棒旁边的乌铜木棒,取了一根阴笑着扛出去。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