晡食时,秋娘装做收拾碗盘,趁空过来在一言耳边嘀咕,‘就在你原来的床’,然后二人皆做无事各自走开。
晚间睡下,一言不知吃坏了什么跑起茅厕来,跑了几次后,甘棠嘲笑一言,贪嘴好吃,吃多了腊八粥。
半夜后,一言又捂住肚子出去了好一会,回来时,一身的凉气,衣服上都有些臭味,甘棠忍不住跳了起来:“这么臭,出去换了衣服再进来。”
“怕臭搬进甲字号去,谁都熏不到你。”一言忍不住回了一句,躺进被子里还哼了几声。
甘棠还要吵起来,芣苢拦住了,“吵得大家都不安身才好。”
过了几日,甘棠回来说采薇病得要死了,说是腊八节那天晚上,风吹破了窗纸,雪落到床铺上,湿透了采薇的被子,大家都睡得死,等早上醒来时,采薇已经开始头疼发热,吃了几天药也没见好转。
又过几天又说采薇有个亲戚是执事妇,说采薇腊八节当天与人在餐食处争吵,晚上就病了,定有蹊跷。
查了起来,一言、十安都被问了,十安的铺位在最中间的位置,但凡有个响动,全屋子都知道,屋里人都说十安没出去过。
一言当晚拉肚子不停跑茅厕是出了门,但是宫部守门妇说当夜没有人出宫部大门,乱哄哄查了几天也没查出个什么,就不了了之,只是此后,那个执事妇看见一言总是绕着走,把一言当做了瘟神一样。
一言咬牙,那个狗洞又不是真的狗洞,怎么会有狗屎呢,害她洗了一个时辰的衣服,若不是没有换的,真要扔掉。
过了腊月就是年,快到元旦了,教坊司的贴子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忙,再没人顾得上采薇了,只听说一直病着,把自己的积蓄耗光了才留了条命。
秦桑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这件事,嘴欠时便小声说一言是瘟神,这日又小声在背后嘀咕瘟神。
不知道一言就站她后面,猛然伸手在她后背一拍,吓的秦桑惊叫起来,待看清是时一言怒气冲冲:“你这个瘟神,做什么。”
抽身过去,“小心瘟神附体。”一言冷冷道。
娇奴认出秦桑就是那日与红霞说话的人,一言素日少言寡语,冷冷淡淡的,难得见她吓人的顽皮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伸手指了一言:“图蓝,明日我要出宴帖,合奏需要坐部琵琶手,明日申时在排演厅集合,不许吃东西,不许喝水,记住了。”
一言交手行礼致谢,娇奴挥挥手走了,今晚上有空,约了陈斯平来宜春院喝酒,屋里藏了一瓶极好的葡萄酒,要赶回去装扮。
这是第一次出帖子,人前卖笑即为伎,虽早知有这一天,一言依然立在当下无语。
进了教坊司这些日子,只记得自己是奴婢,时时小心不犯错,却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是乐伎。
此时想起董教习讲过的一句话,温柔顺从,笑脸迎客。
“害怕?”鲁师的声音远比不上她的琵琶,有些嘶哑。
“,,,,,嗯”
“明日娇奴出的是太学徐博士的宴,徐博士如今在四门学代课,明日出席的多为四门学博士与四门学子。但是,人不是以职业划分的,而是以品行划分,无论出席何种宴席都要谨慎小心。切莫小看了任何人,切记。”
“图蓝受教。”
“回去吧,冬天天黑得早,路上泥泞难行,但总归要走回去,你独自走,多加小心。”
申时未到,一言已经到了排演厅,没料到娇奴比她来得还要早,在检查要用的每一把琵琶,见一言进来也只微微颔首,等人到齐便开始排演,曲子都是学会的,今日要演奏的是《宫廷夜宴》与《倾杯乐》两首。
娇奴领曲,合奏几遍已经熟悉,便散了,娇奴自去换妆,这边也有妆师给她们化妆。
妆师过来,拳头大的粉扑蘸取胭脂往脸上盖,似毛笔一样的粗的眉笔在脸上来回扫,好容易等妆师换一个人挥洒粉扑与毛笔,不,眉笔的时候,一言找了个角落里的铜镜偷偷瞧了一眼。
这个样子只怕十安在这里也认不出自己,脸上三坨红红的圆印子,烘托着两根食指粗的眉毛,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认不出来便好。
这次随娇奴出去的有十二人,都被妆师霍霍完,站了一排,妆师一个个挨着仔细瞧,看神情是非常满意的样子,手一挥:“非常好看,你们换衣服罢。”
大红色对襟襦夹袄,绿黄两色间色长裙,十二人坐在牛车上,怀里抱了乐器,前面走的是娇奴的车子。
两匹河套骏马拉着一辆六人车,车子前后挂了四盏红灯笼,上书教坊司三字,左右又三个侍女手里提着气死风灯,跟着车子疾行,典狱卫拿了通行鱼符在前面开路。